“喵~”

英短叫了一声，用头拱了拱白知乐，他这才从失神的状态中走出来。

“还没听你叫过呢，这好像还是你第一次发出声音。”白知乐很快恢复好，跟没事人一样，笑着逗猫。

其实到现在，那到底是不是梦，都已经不重要了。

之前埋在心里的那一点点不安，都随着这一次见面有了落定之处。

按照常理，现在梦就该走向大结局，可是没有，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片四周都是白茫茫的空间。

除了白知乐和一只猫以外什么都没有。

他从那只猫的眼睛里面看到了疑惑，是那种明明自己也对眼前境遇不是很了解，但还是要装作了如指掌的疑惑。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白知乐问，“难道只能等着？”

他倒不是很着急，只是单纯看这猫东走走西转转的样子很好玩。

白知乐终于知道江清淮当初是怎么看自己的了。

就那么一只小猫，懵懵懂懂迈着步子，按照自己的理解去探索世界。就算是跌倒了四肢朝天，也是可爱的。

还特别想让人使坏。

白知乐蹲在地上撑着脸，忽然说：“你有名字吗？”

那猫仍旧走着，没回答他，努力扮演一只平凡普通听不懂人话的猫。

但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要不我叫你江小狗吧。”白知乐说。

英短步子一停，颇为艰难地转过头，白知乐确信自己在他脸上看到了“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

这很江小淮。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白知乐充分发挥了人的主观能动性，自己凑到了越走越远的英短身边。

“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吗？这是有来历的，我觉得你和我一个朋友特别像。这个姓氏呢，是他的姓氏，小狗呢，则是他的性格。”他忽略掉英短眼中威胁他闭嘴的眼神，继续说，“我觉得如果有哪一天他要是变成动物的话，肯定是一只小狗。”

“你说是不是啊，江清淮。”

仿佛终于认命般，英短停下了步子，猫瞳圆溜溜地看着他，看起来很不高兴。

“喵喵！”

白知乐结合语境，理解回答：“你是想说你是江清淮，但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

“喵。”

是。

这个白知乐当然知道，之前就有过猜测，这只英短是更小一些时候的江清淮。

只是越小越犀利，越不留情，还有点小傲娇。

江小喵又叫了一声，似乎是叫他给个解决办法。

白知乐想了想，结合前两次的经验，提出假设：“可能，我们需要一场道别。”

江小喵歪歪猫头，表示请详细论述。

“是这样，对于你来说，这样的经历是第一次，但对于我来说不是了。在上一次我返回正常生活前，我做的事情是和那里的人拥抱告别。”白知乐顿了一下，整理语言，“这次也同样，两次场景转换前，我都有‘这段该结束了’的想法。

所以我认为，如果我们想离开这里的话，应该是我们都发自内心地告别。”

这当然是在说瞎话。

白知乐编出这一通鬼话的原因只是为了哄着江小喵，让他稍安勿躁，说不定他现在就在家里面的床上躺着睡觉，只要再过一会儿，许茴女士就会来卧室叫他起床。

只是这点小心思不能让江小喵知道。

毕竟，骗小孩子这种事，也太不道德了。

江小喵沉默了。

“你不信也没办法，这是我的亲身经验。”不说话就是动摇，白知乐乘胜追击，“而且，我严重怀疑我们这么久还没离开现在的这个场景，就是你不愿意走。

可是这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啊。”

他眼睛滴溜溜一转，捂住嘴作惊讶状：“难道……你是想和我共享二人世界？”

江小喵：“……”

江小喵沉默。

江小喵又转头走了。

好像生气了。

不过这地方确实挺诡异的，白知乐用力掐了自己一下，嗯，疼的。

但前两次做梦也会疼，这个东西也不准，毕竟梦是一种脑力活动，痛觉也是一种神经感知，大脑稍微操纵一下就可以体验到真实的感觉。

他跟着江小喵身后，免得他走丢。

不过走着走着白知乐就发现，江小喵不是在乱走，他的步调一直都很坚定，似乎知道方向在哪里。

他们不知道走了有多久，期间白知乐几次试图和他搭话，都被他无视了，甚至连“喵”一声的回应都没有。

后来他说得多，嗓子有点干，也就不说话了。

沉下心来后，白知乐发现他或许也感受到了江小喵所感受到的东西。

与其说是东西，不如说是一种直觉。

一种，命运的牵引。

终于，在那感觉最强烈的地方，江小喵站定了。

他缓缓回头，侧身时身形慢慢幻化成人。

这本该是让人屏息凝神的一幕，白知乐却煞风景地上前，抬起手掌虚虚放在江小淮头顶，说：“怎么又变矮啦，江小淮。”

江小淮一脸木然，冷冷道：“手拿开。”

“哦。”白知乐问，“你还记得我吗？”

“不认得。”江小淮站远了点，“你是怪叔叔。”

白知乐很想打人，但是他现在的样子是十七岁，眼前的江小淮可能十岁都不到。

不跟小孩计较。

“那你现在这样，你是知道怎么走了吗？”白知乐故意挑衅，这是他的梦，得要他睡醒了才行。

“知道。”

“嗯，这很正常，不知道才是常态——等等，你说你知道？”

江小淮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白知乐不信，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能知道什么。

他小时候最猖狂的时候都没有过这么大放厥词。

“你死了。”

江小淮说。

白知乐一愣，想说你这小孩怎么咒人啊。

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刚刚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

“但你还活着。”江小淮这次没让白知乐找到插嘴的时机，继续说下去，“我们来到这里后见到的三段场景在时间线上都是连贯的，且从故事的主人公看，应该是同属于一个人的经历。从小到大，以点带面地复述了这个人的一生，也就是你。

在场景的最后，是你的死亡。”

白知乐听着，默默点头。

“可是这全程有三个最大的疑点。

首先，场景里面的人虽然是你小时候的样子，但也是你，是如何做到让两个人的不同成长阶段同时出现的。

其次，按照结局，你应该已经死了，那现在我面前的又是谁？

最后，你知道所有的疑点，却对一切接受正常。”

江小淮皱眉，他现在是那种很标准的正太体型，穿着一身工整考究的衣裳。以后锋利的眉眼这时候还没有完全显现，只觉得秀致异常，眉峰微蹙的时候，有一种小大人的感觉。

“所以，你的结论是什么？”白知乐问。

江小淮很颓丧，说：“我所有的推测，都指向这是一场时间和空间的悖论。”

“你就没想过，你自己是假的吗？比如这只是一场梦？”白知乐疑惑。

他觉得按照他对江清淮的认知，如果做梦，江清淮一定会是他梦里面智力最高的人，发觉自己只是一个梦中人物不在话下。

没想到江小淮居然完全不往这个方向想。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

“为什么？”

江小淮似乎有些心虚的看了他一眼，说：“人做梦的素材无法超出自己的认知水平。按照刚才和你相处下来的了解，我不认为你能想象出我这样的形象。”

隔这阴阳怪气嘲讽他呢。

白知乐没好气：“那说不准是你做的梦呢。”

“不会，我也想象不出来你这样的形象。”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过分了，江小淮自以为挽回一步，“我的意思是，我做梦比较有逻辑。”

哈哈。

所以，他的梦没逻辑是吧。

“拜拜！”

白知乐扭头就走，真是气死了，江清淮小时候的嘴真是太甜了。

他现在需要立刻回到大江清淮身边，和他一起吐槽他小时候，然后把他暴揍一顿。

没走几步，自己的衣角就被捏住。

白知乐回头，见江小淮就站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垂着头。

“你干嘛？”

江小淮：“我还有一个疑点没有说。”

白知乐觉得自己真是人善被人欺，硬邦邦：“你说吧。”

“我们以后，会认识的，对吗？”他慢吞吞开口，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低下。

白知乐缓缓眨了眨眼，会吗？

接着慢半拍意识到，他说的另一个词。

“以后？”

不是我是不是曾经见过你，而是以后。

江小淮点头：“嗯，以后。而且，我们还是很亲近的人。”

他说得绝对，好像亲眼见过一样。

难得，白知乐没有否认的意思，而是说：“上次见面，我告诉了你我的名字，结果转头你就把我忘记了。这次我不要再告诉你了，那你再见面，还能认得出来我吗？”

“我会牵住你的。”

小小的身躯环住他的腰腹，毛茸茸地头蹭着他的掌心。

告别的意味是什么，有时候或许不是离开，而是许诺好了下一次相见。

白色的空间褪去，睁开眼从梦中醒来，和上次一样的恍惚。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江清淮把他叫醒，而是他主动醒来。

梦里的喜怒哀乐像隔了一层毛玻璃一样，钝钝地锤在胸口。

昨天晚上睡前江清淮搭在他后腰的手，现在与自己紧紧相扣，稍微一动，他也睁开了眼。

“还想睡吗？你再睡会儿，不急着走。”白知乐想挣开手给他把被子盖好，却被江清淮紧紧握住。

“怎么了？”

“我说了，我会牵住你的。”

白知乐眼睛猛地瞪圆：“你——你记得？！”

江清淮没说话，沉默着亲在了他的额头，一寸寸往下。

时间是个兜兜转转的圆，我就知道我一定会遇见你。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