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南径去重点班一周了。
这一周旁边没坐人，姜春惭感觉生活都变安静了，回归了之前枯燥的日子。
但每天晚自习下课，方南径都会出现在门口，热情呼唤姜一起下课。
他们还被人乱磕过，马上就遭到了姜春惭的否定。
“姜春惭，陪我一起走呗。”
此刻，方南径正站在窗边邀请她。
月考换了位置，她正好换到了大窗边。
知道拗不过他，她麻利地收东西，整理书包：“好，等我一下。”
“等多久都行。”
他就这么看着她，满心满眼勾勒着她的身影。教室的白灯照在他眼里，都没有他眸中模糊的人影亮。
“好了，走吧。”
姜春惭快步走到他身边，没有停留，只顾往前走。
方南径跟上她：“我这周天就要去竞赛了。”
“这么快？”
听到这话，她步子慢了下来。
“不是才学了一周吗，就可以打竞赛?”
“每天晚自习没命的学，都快把一本书学完了，肯定可以了啊。”
方南径扭了扭手：“还要在那里住三天……”
“你一定可以的。”
姜春惭忘记了跟他保持距离的决定，现在只想鼓励他，给予他肯定。
“有你这句话，我肯定可以！”
方南径没心没肺地笑了。
他知道竞赛很难，每天写那些竞赛题他脑细胞都要死了。
但他就是听到她说话，浑身一股子劲。
“那你那天来送我吗？”
“就学校西门，我们每天走的那个。”
方南径靠近，用他平生最祈求的声音询问，他自己都被恶心到了。
姜春惭没其他感觉，停顿一秒果断摇头：
“不了，那天……我要陪奶奶去超市，很忙的。”
她还是不忍看到他失落的样子，出言提醒：
“我看天气预报，那天会下雨，你要带上雨伞，准备好换洗衣物，洗漱用品，饭要吃热的……”
一旦说多了，她就忍不住继续往下说，嘴巴像摁了启动键，停不下来。
明明是常识，由她来说，就总有不同的味道。
方南径耐心地听着，根本不想打断她。
“你是去哪里比啊？”
突然扯到另一个话题，方南径还没缓过来。
“啊？哦哦，就在槐楠区那栋楼里。”
“那还有点远吧……”
“就一个小时的车程，你要是担心，就给我打电话?”
他其实没想到别的意思，话一出口才发现这句话好像沾染上了奇怪的意味。
夏天夜里有些凉了，方南径换上了夏季的校服，空气中混杂着好闻的柠檬洗衣粉味。
姜春惭被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一跳，连忙后退：“我……尽量……发消息。”
她没否认她担心！
尴尬的他突然开朗，又多了几分逗姜的兴致：“尽量?”
“嗯。”
她坚定的眼神像要结义。
“哎……好吧。”
他扶额叹气。
这样整得他刚才的行为好变态。
脑子在欢快地演奏歌曲，给他急剧跳动的心脏配乐。
“你们几点走？”
身边传来她软声的轻问。
“早上八点，”他有点欣喜，“你要来吗？”
“不！”她反应有点激烈，“我就是想了解一下。”
他将信将疑地点头。
那个时候再看吧……反正他感觉也不亏。
到了周天，南槐上方聚集了深灰的乌云，笼罩了整个城市，水汽漫布在每个人头顶。
响起一阵闷雷，随之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豆大的雨珠在雷鼓敲击下纷纷而至，投向大地。
姜春惭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子前，手机屏幕上是和方南径的聊天页面，还停留在之前邀请她出去的时候。
她纠结地点击键盘，自言自语：“要发个消息么？”
耳边是雨打在窗户上的声音，一滴水飞溅到她脸上，一阵冰凉，她往房间里退了退，关紧窗户。
她脚边立着一把伞，她其实是想去的。
“灿灿，”奶奶在门外喊她，“今天下雨了，咱们不去买菜了啊。”
“啊，好！”她大声回应。
摁着手机的手越来越紧，她心一狠走出去，坐在奶奶旁边，但她明显心不在焉。
“灿灿呐，怎么这么低落，你不是喜欢下雨吗？”
奶奶看出她的情绪，柔和的音调安抚着她的坐立难安。
她喜欢下雨，在其他人眼里这是个很奇怪的癖好，下雨了不能出去，出去了衣服要湿，一整天都很沉闷。
有什么好喜欢的?
但她能听见生命萌芽的声音，有了水，才有了世界万物。
水是万物之源。
她被看清了，也不遮掩：
“奶奶，我有个朋友今天去考试，他让我去送他……”
奶奶布满褶皱的眼睛此刻写满了理解，她鼻子哼出笑音：“灿灿想去吧。”
“我……是想去的。”她不好意思。
“想去就去，衣服湿了奶奶帮你洗干净。”
奶奶鼓励她放手去做。
“但是我……”
她寻找着两方的理由，让她陷入了选择两难的境地。
“灿灿，”奶奶打断她，“你总喜欢把所有事情都想好再去做，但有的事情不讲究那么多利弊，只要自己开心了就行，明白吗？”
客厅内，一老一小坐在沙发上对视。
奶奶指了指墙上的钟：“看看时间吧，你自己决定好就行。”
过了几分钟，那个略小的影子站了起来，走进房间拿出雨伞，对着沙发那头的人说：
“那我出门了，奶奶。”
“注意别着凉咯。”
“澎！”玄关传来关门声。
“这孩子……哈哈，”奶奶看向阳台，听着雨滴敲打的声音，“该叫老头子起床了。”
姜春惭一路上跑的有点急，她出门前看了时间，已经7：38了。
从家到学校只有22分钟可能赶不到，但她今天就是下定决心了要去送他。
“有的事情不讲究那么多利弊……”
“自己开心了就行……”
脑子中回荡着奶奶的话，她有了底气。
鞋子踩在潮湿的柏油路上，激起的雨花飞散各地，有的爬上她的裤脚。
平常下雨她走的很小心，就怕淋湿了奶奶又要洗衣服。
但是她现在恨不得自己再跑快点，要是能瞬移到学校门口就更好了。
一只手举伞，有点酸，但她抓的更紧了，焦灼得像乱码的心思如今却变得具体。
“我，喜欢，方南径。”
“程度不清楚，但肯定是喜欢！”
脚下踩了风，她和大雨一起飘进了巷子，已经分不清脸上是汗还是雨了。
跑过这个巷子，马上就可以到学校。
距离几十米了，她开心地加快步伐，安全地走过红绿灯，门口停着的橙色大巴在她眼里越来越清晰。
她气喘吁吁跑到门口，人群里，她一眼看见方南径。
方南径撑着黑色的伞，背对她，嘴里喃喃：“她真不来啊……我都快走了。”
“方南径！”
她以为自己已经说不出话了，没想到说出他名字的时候这么有力。
雨点无序滴落，他每一根神经都放松了。
她还是来了。
“同学们，都进来哈，咱们快走了！”
“那个同学，你还不上车啊？已经快八点了，你一到就站在外面等，等谁呢你！”
大巴车司机靠在座位上，他那个视角只能看见方南径。
“这不等到了么！”
他惊喜地展示一旁的姜春惭，手舞足蹈。
“这么小就谈恋爱啊。”司机调侃。
“叔叔……没，没谈恋爱。”
姜春惭知道自己喜欢他，但不想给他造成困扰，套上和她的标签会让人误会的。
“你呢，小子！真没谈?”司机不信。
“现在没呢。”
以后总会的……
司机笑笑：“年轻人啊。”
还是把门开着留给他进。
“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
姜春惭来的时候已经打好腹稿，现在只用全文背诵就行。
“不用说话……”
他眸清似水，趁其不备缩进姜春惭的雨伞里，姜没准备好就被人捞进怀里。
反应过来之后，她只想把伞举高一点，免得戳到他头。
有点吃力……
鼻尖嗅到他发丝的味道，耳边是温热的吐息，姜春惭羞得脸直冒火……
方南径不敢用力，触碰到她的一瞬间，感觉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他幸福地眯眼……三天不见她啊，还有点舍不得。
“啧啧，年轻人啊！时间要到了！”
司机拍门：“还没在一起，都搂上了！”
方南径悻悻地松手，撑过她的伞，高举头顶，无视司机：
“你伞小了，衣服半边都湿了。”
“啊，我没注意。”
她扭头看，确实左边胳膊都在雨里。
“早知道不让你来了，来一趟衣服都湿了。”
他有点后悔，比起见她，他更希望她平安喜乐。
“没事，是我自己要来的。”
方南径把黑伞的柄塞她手里：“拿这把伞，回家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她乖乖点头。
嘶……想让人猛亲一口。
方南径甩掉脑子里的废料，指了指头顶：“这把伞你还需要吗？”
“哦，不用了，”她看了看，“原本也说要扔掉的……”
“那好，作为交换，给我了。”
方南径给姜春惭空间，让她开伞回家。
“等等，我还是要说一句话！”
她着急的要说，因为她看见司机不耐烦的神色了。
“什么?”他喜欢把时间留给她。
“一路平安！”
她珍重地吐出这四个字。
方南径怜爱地看她，眸光润水：“嗯，你也平安。”
方南径一步三回头，还是上了车，靠在窗边看着姜春惭，无声挥了挥手。
“他应该是说再见吧……”她想。
然后，她伸开手臂朝他挥手，用口型比着：“再，见。”
他看清楚之后，点头轻笑。
大巴车在她眼里慢慢化成一个点，但她好像……更喜欢下雨天了。
她心情极好，哼着无名的歌，走在返家的路上。
大伞把她整个人搂住，就好像方南径的拥抱。
她想起自己刚才的表现，这也证实了她的猜想：她是喜欢他的。
她加速的心跳不会撒谎。
握着伞柄的手升温，她感觉全身遍布暖意，要把周围的冷汽蒸发。
回到家后，她听了方南径的话，脱掉淋湿的衣物，泡了一个热水澡。
拿毛巾擦头发的时候，她想起什么，看了看钟上显示的时间：9：05。
“他是不是到了啊……要不我问问?”
心里这么想着，她就去做了。
方南径坐在大巴上，手机“叮咚”一声。
【春惭：你到了吗？】
【径：快了。】
【春惭：还有多久啊，不是说一小时就到吗？】
【径：雨天堵车，耽误了，应该还有半个小时吧。】
【径：你回家了吗？】
【春惭：嗯，已经洗完澡了。】
【径：没淋坏吧？】
【春惭：撑着你的伞，一点事没有。】
【径：现在是你的伞了。】
姜春惭发来一个“谢谢”的表情包。
【春惭：感觉你一直送我东西。】
【径：你用的上就好。】
【春惭：你生日那天，我一定送你一个很好的礼物。】
【径：好，等着呢。】
姜春惭退出聊天框，看向阳台上开着的伞，心满意足地笑了。
奶奶拿着吹风机走过来：“吹头发呀，奶奶帮你。”
“好。”
“你这把伞，你朋友给的？”
奶奶瞄到了那把黑伞，他们家可没买过这样的。
她粗糙的手撩起姜春惭的头发，打开吹风机开始烘干。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嗯！”她像只炫耀的小猫，“对，是我朋友给的。”
“这么好的朋友，是之前那个吗？”
“是的。”
“一直拿人东西可不好，咱们要回礼的，你那朋友喜欢什么?”
奶奶越过她头顶看她的眼睛。
姜春惭被问倒了，相处这么久……确实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就连他的微信也没发过朋友圈。
“我去问问和他熟的人吧……”
“行。”
“灿灿，你要知道，得了人家东西，就一定要还的，不然就只知道收，这多不好意思啊！”
“人这一辈子啊，会有很多得到别人帮助的时候，我们都要寻个机会换人家，知道不？”
姜春惭点头，在脑子里面记下来。
“奶奶……”
“咋了，乖宝?”
奶奶专注地吹着，生怕弄疼她。
“如果一件事情会伤害到一个人，那我们还要去做吗？”
她水灵的眼睛努力睁大，好瞟见奶奶。
奶奶一时无言，思考半晌：“这件事情会让你快乐吗？”
“是……快乐的。”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会伤害一个人呢？”
“因为没有结果，没有结果就是死局。”
“那我们见好就收。”
“什么意思？”
“让自己快乐的前提下，尽量不去伤害别人，一旦对他人造成实质伤害了，咱就别干了。”
“这不是……渣……”
她没继续说，赶紧垂头闭嘴。
她知道奶奶不清楚她指的什么事，也许在其他事上，这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但感情这件事上，只有两个选项。
不可能在人心的天平上趋于平等。
“行，我知道了……”
果然还是不能随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