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月考，大家好好复习。”
晚自习，陈亚坪站在讲台上，目光冰冷，他今天心情真的不好，能不骂人都已经是克制了。
“提醒大家，这次月考成绩是计入学校的，老师会根据排名和成绩重新挑选重点班的学生，开一个新班。”
“就五十个人，在全校学生里面选。”
“你们把握好机会，这个班以后是可以代替学校去打竞赛的。”
底下骚动，这件事情以前可都没听说过。
“这个是今年才有的班，那些理科好的学生加把劲啊，争取进这个班。”
“哇，那肯定要很优秀才可以这个班吧。”
王可琪发出赞叹。
姜春惭思考一会，撑着脸继续写题，但身边人拍拍她的肩膀，她侧头。
方南径说：“我感觉就是全校前一百最有竞争力，那么多学生怎么可能都会看。”
她点头：“也就是前一百名成绩好看点，重点班的学生基本也都在这里面。”
“确实。”
他叹口气，拿出书写起作业。
这种东西可能和他无缘了。
坐在考场上，姜春惭绞尽脑汁把数学选择题选完了，看到反面的大题差点两眼一黑晕过去。
这么多题，真是生怕她写完……
考完试后，她感觉要一命呜呼……她这辈子可能都和数学没有缘分。
考试总共考两天，连带第一天的晚自习都要考试，晚自习是考地理，她还可以接受，毕竟她思考逻辑选文更合适。
经过难熬的两天，班上近乎死气沉沉。任何风吹草动已经吸引不了他们的兴趣。
对答案对的心已经死了。
方南径趴在课桌上补觉。
考试那几天突然下雨，空气沉闷，脑子昏昏欲睡。他硬是忍着才没睡着，现在他可要补回来。
姜春惭看着他的数学试卷，粗略地对着选择题答案。
“B,A,C,A,D……”
她攥着试卷的手越来越紧。
“总共五个选择题，正确率0％。”
她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就算是全选A都可以对两道题，这样一个都没对，未免也太幸运了……
虽然她确实觉得一次考试没考好，不足以太过伤心，可不证明她自己不难过。
她现在真心希望有一颗后悔药，她吃掉再回到考场上重新写一遍。
方南径听到周围声音琐碎，眼睛在迷离中聚焦，世界变得清晰。
他双手撑着桌子坐起来。
“对得怎么样？”
他揉揉眼睛：“我不保证我的答案全对，难免会和你的不一样。”
姜春惭沉默不语，稀碎的发丝挡住她的侧脸，在方南径的视角只能看见她的鼻尖，微微泛红。
她吸了吸鼻子，下定决心：“我这辈子和数学算是结下梁子了。”
她和平常不一样，眼睛里窜出火苗，斗志昂扬饱满。
“所以最后那道新定义问题，你写出来了么？”
姜春惭指着试卷最后一题问他。
他靠近，摇摇头：“最后一问没有，其他两问勉强凑出来了，不知道扣不扣步骤分。”
姜春惭的心中，敬佩感油然而生。
“虽然我没写到那里，但听那些人说这题很难，完全看不懂，你还能写到第二问，这已经很厉害了。”
“还行。”
他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嘴角上扬，握着笔的手都松了点。
一副装到了的表情。
等待成绩的过程总是煎熬的，但时间不长，过了三天全校的成绩都被贴了出来。
姜春惭赶到的时候，墙边已经围了许多人，他们紧紧贴在墙上，恨不得多长一双眼睛来寻找自己。
姜春惭识趣地去看第四张纸，那边没什么人，估计上面的人也不怎么想知道自己考得怎么样。
从第一个一直仔仔细细地看到最后一排，还没找到自己，她有点着急了。
第四张纸，已经是400名了，她还在后面啊……那得考得多差啊。
她欲哭无泪。
默默移到第五张纸前，突然一大堆人挤了进来，她被杂乱的人群撞到，差一点摔跤。
“不好意思啊！”
她隐约听见里面有个人道歉，随之是嘈杂的脚步声和议论，盖过了那人的声音。
她也不管那人能不能看见，摇了摇头。
胸有点闷，大脑莫名感觉供氧不足，嗡嗡作响。
她保持清醒，抬起头继续寻找，终于在413名看见自己。
“姜春惭”三个小小的字印在上面，她总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好在这次成绩还看得过去。
除了数学……
她记下自己各科的分数，小心走出人群。看见第一张纸前面人挤人，她感慨：
“学霸们……也挺有魄力的。”
刚要绕过那群挤破头的学生回班，她却被身后的人叫住：“姜春惭，你看了成绩吗？”
她转身，映入眼帘的是方南径棕色的浅眸，炯炯有神，恍若灿星。
姜直视他，点头：“看了，你呢？”
他慢慢走进：“我看了最后一张纸，竟然没有我，真奇怪。”
“你还真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吐槽。
“那好，我就去看看第一张上面有没有。”他作势挤进人堆里。
“跨度还挺大……”
姜春惭在人后注视着他，看着他慢慢挤到前头去，他个头高，身型出挑，很显眼，一眼就能望到。
他看了又看。
嘶……人果然不能太自信。
他默默退出战斗，移到第二张纸前面，过了几秒，开怀大笑。
姜春惭觉得，看着他跑过来的时候，和路上捡到了钱的小屁孩重合。
“我……哦，我答应你不说脏话的。”
他眸光暗了点，但丝毫没有阻挡他继续说，“你知道我第几吗？！”
“不知道。”她如实说。
“我进了前一百，全校54。”
他高兴地快蹦起来了，眉毛好像会跳舞，从这个形状变成那个样子。
“恭喜你了……”
看到他这么开心，她的心像被大手握着，温温的，很暖和。
“……”
空气静默一瞬。
“那……你是不是可以进重点班了。”
她说出这话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出人意料的落寞。
那双温暖的大手此刻却是狠狠揉捏着她的心脏，密密麻麻、零零碎碎的疼。
“！”他瞳孔收缩，“对……哦。”
“没事，反正选50人，说不定就选前五十呢！轮不到我。”
他马上变成原来的样子，大条地直乐呵。
姜春惭有点沉重。
413和54之间的距离，并非是一拳之隔的两张桌子，也不是距离几十米的两个班级，它需要跨越日夜，蹦飞千里，就是这样也无法触手可及的光阴……
而这正好是她没有的。
他本来就是从很好的学校转来的，底子很好……为什么傻傻地把他和自己归为一类呢？
可能是他们每天打打闹闹的，让她忘记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她头顶好像飘过来一朵乌云，还闪着天雷，在她脑子里炸开。
她感觉肚子里翻江倒海，下一秒就要从她狭小的喉道里汹涌而出。
她极力忍住疼痛……
自己，没有时间了。
方南径还沉浸在自己的高排名里，像是踩在棉花上，松软软的，马上可以飞起来。
他余光没看到姜春惭的身影，四处寻找那个瘦小的人。
还是没找到。
就几分钟，人就不见了……
“回班了?”
他看着人群，没注意到角落里飞奔过去一个女孩，她脸白的吓人，摁着肚子移到厕所里。
头发贴在脑门上，顺着脸颊滑下豆大的汗珠，打在身上，微微浸湿她的校服。
“呵……额，呕……”
她冲进没人的厕间，对着坑就是一顿吐，快把肠子都吐出来了。
胃里空了，之后干脆干呕。
她虚弱地站起身，没脸看脚下那堆东西，用袖子擦掉汗，走出那个地方。
匆匆用水洗了把脸，把嘴边残留给洗掉，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张纸把水擦干。
耳边一阵轰隆的响声，头上的水箱泵水出来，估计冲掉了……
她深呼吸，平复心情，努力让自己正常一点，手掌蓄力往脸上拍了拍，出现点红痕，看起来有了些血色。
“我还以为……快好了……”
她哽咽地低语，眼里闪动着光：“可能……这辈子都逃不过了。”
“……”
她边走边擦掉眼泪，哭一下也挺好的，脸可以红一点，这样就能遮挡住她不正常的肤色。
她自小营养不良，得了病之后肤色就不正常，就算是酷暑，她穿着短袖也晒不黑，很多人说羡慕她的肤色。
她却只是一笑带过。
“如果可以，我想健康一点。”
每次她都在心里这样回着，但她知道，这个……很难实现。
她回到班上，一群人围着方南径转圈。
“南神，你真的很厉害啊，数学考这么高，怎么做到的！”
“你那数学是我两科总和的分啊！”
“54啊，54，这次考试这么难，书晔都没进前一百。”
书晔能算是六班的学霸，考试都没出过全校前五十，可能这次没发挥好，前一百都没进。
“啪！”
不远处，书晔猛地把笔一放，敲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阿谀奉承就小点声，吵死了！”
他是对那群人说的，但他目光却盯着方南径。
“一次考试而已，考好了又怎么样，下次就不能保证了。”
说完，他提笔写着自己的错题。
王可琪小声说：“他就这样的人，不能接受别人比他好，说了还不服。”
钱浩轩点头附和：“对嘛对嘛，厉害还不让人说了。”
伊骏最近心情没那么糟，拍了拍方的肩膀：“没事，南神，你下次再超过他，看他还能说什么。”
方南径吃力地挤出笑。
这是捧杀啊！
姜春惭无声地从后面走，绕了一大圈回到自己位置上。
其实自己本来就该从他身边路过的。
现在……会不会拖累他?
她淋过雨，所以她希望他拥有更持久的友情，他的身边应该都是能为他遮风挡雨的人，自己这种要他给撑伞的……太麻烦了。
她分不清自己现在的感情。
友情也好，爱情也罢。
心中五味杂陈的……
她只是不想拖累他。
她从前拖累过爸爸妈妈，现在拖累爷爷奶奶，牵扯进来更多的人，她感觉罪孽深重。
“希望他可以考上重点班……”
她站在自己阳台上，对着月亮许愿。
“那天生日的时候，我少许了一个愿望，不知道能不能补上……”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有个更好的未来，没有人会拖累他发光，就例如我……”
“我已经这样了，他一定要好好的。”
姜春惭双手合十，对着月亮一遍又一遍说着，姿态虔诚。
她知道迷信没用。
奶奶给她求过许许多多的平安符，一天一个样，她现在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
但她明白，心里图个吉利也是好的。
有句古话说的好：“心诚则灵”
那她希望，这个开朗的男孩，在他往后的日子里，可以继续开开心心的。
远离疾病，它不是个好东西。
明月皎洁，那晚的光很亮，照着她的全身，她仿佛那晚亲身见到了太阳。
与月神共舞，聆听到了她的心语，虔诚呼唤黎明，那便赠她一天晴。
姜春惭躺在床上。
月晖落在她眼尾，那里一片晶莹，像一条银河落进夜里。
“他一定一定，要好好的，要特别特别好。”
她知道自己没时间了。
她身体告诉她的。
床头风铃叮当叮当响，是风在低语，浅浅吻了她的脸庞，祝她一夜安梦。
第二天大课间，书晔从门口走进，眼睛盯着方南径：
“重点班名单贴在门口了，你，进了。”
他声音沉闷至极，班上呆着的人却都听见了。
方南径脑子宕机了一瞬，他是被身边人晃醒的，脑子终于重新连接，清晰地出现一行字。
“你，进了。”
“喔喔，我就知道，南神！你肯定可以的！”
“我k，南神，这么有实力啊！”
“没想到，方南径是最后一来班上的，第一个离开班上的。”
“南神，去了重点班可别忘了我们啊！”
“肯定不会忘的！”
在开心的氛围里，方南径也沾染上喜气，他在人群里开心地笑。夜空的烟花都没他热烈。
众人皆醉心于这个喜讯里，姜春惭默默退出舞台。
她眼里荡了春光，将要去奔赴属于她的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