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连着下了一天，雨停之后，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姜春惭是被雨落在树叶上的“滴答”声吵醒的，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
奶奶打开门走进来，地板被压的“嘎吱”叫了一声。
“灿灿今天没叫就醒了，行吧，洗漱一下赶紧吃饭。”
奶奶把校服放在她床边。
她脑子还没清醒，昏沉地要栽下去，但还是听懂了话，乖巧地点头。
奶奶走后，她机械地换好衣服，拉开房门。
可能是今天的天空很亮，家里没有开灯，有点显黑。
在卫生间呆几分钟后，她清爽地坐到了餐桌上，容光焕发。
尽管她面容依旧憔悴，脸上的颧骨微凸，嘴唇单薄干涩，她眼中是不可阻挡的活力喷涌。
那双黑棕色的瞳眸，像是两颗黑曜石，镶嵌在纯白的幕布上。
“今天吃饺子。”
奶奶从锅里端出盘子，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饺子，个个厚实，在空气中溢满了肉的醇香。
没有开灯，但还是可以看出里面包着黄色的玉米粒，硌着面皮。
“玉米的?”
她一眼就看见玉米粒的存在。
“家里没其他的了，玉米的将就吃吧。”
奶奶把盘子放在桌上：“挑食可不好，玉米是粗粮，是个好东西。”
“嗯。”她只能点头，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饺子，顶着奶奶的视线，她放进嘴里。
饺子很烫，她往嘴里扇了扇，舌头不住地搅动，热量在嘴里散了点。
嚼了一口，玉米的味道钻进她整个口腔，她忍着不适，浅浅嚼了几下，艰难地咽下去。
“灿灿，小时候你就不爱吃玉米，你要知道，玉米是个好东西啊，要养成吃它的好习惯。”
奶奶说着，往她碗里又装进几个。
“吃吧。”
“你现在更要多吃一点，这个没有反作用。”
她心里叹气，面上点头。
背上书包，她回头对着奶奶说：“奶奶，我出门上学了。”
“过马路的时候小心点，中午一定要快点回家！”
奶奶叮嘱她。
每天都是类似的叮嘱，但她却耐心地听完，回以甜甜的笑：“好~”
“注意安全啊！”
“嗯！”
关上门，她走向学校。
今天高三准备二模考，整个学校异常的安静。就算是平常闹腾的高一新生，早上也只是在教室里翻书。
“高三好惨啊，现在已经四月中了，他们就只有一个半月就要高考了！”
班上不知道谁突然发出感慨。
走进来的陈秋实听到，饶有兴趣地看了眼台下的学生。
“是啊，时间过得很快的，高三学生一考完，你们马上就是高三学子了。”
她翻开书：“珍惜时间吧，少年们。”
台下响起无奈的叹息声。
“别叹气啊，还有一年时间，这一年能干的事情可多了，麻雀变凤凰都可能。”
她露出笑，安抚这群躁动的人的心，她看出有人面色愁苦。
“你们要记住，高考并不是我们人生的终点，高考仅仅是开启未来的一扇门，但还有那么多扇门呢，大家不要有太大压力。”
“我们不是为了高考而学习的，我们是为了自己学的。”
“那为了自己，可以不学吗？”
丁永杰举手问，感觉这次他有点诚心。
“当然可以。”陈秋实回答。
“那我们干嘛还要学?”
“只是因为人生路上，最适合我们这个年纪的，只有学习了，不吃学习的苦，社会上的苦就要吃，但其实吃了学习的苦，社会的苦也要吃。”
“只是相对轻松点。”
“哦。”他听完说了一句。
陈秋实接着按学习计划上课：“好了，现在请大家翻开英语书，我们今天上新课。”
同学们都默默消化着陈秋实的话，班上很安静，只能听见翻书的声音。
“为了自己……”
姜春惭小声说着。
她心里埋下一颗种子，生根发芽。
槐楠楼里，重点班的老师焦急地数着人：“李凯，简阳……赵子光，诶，方南径人呢？”
“方南径呢？”熊明问前面站着的学生。
“不知道。”李凯摇头。
“他还在睡觉。”
简阳和他一个宿舍的，还挺了解，当时叫他，他根本没听见。
“七点集合我说了几次，你们都不知道叫一下他么？”
熊明一肚子火：“他哪个宿舍的！”
“二楼，204。”
“一群懒虫。”
熊明骂骂咧咧赶到204宿舍去。
“方南径，起床了！”
熊明猛的打开门，就看见下铺一个人瘫在床上。
方南径睡得太熟了，压根没反应。
“方南径！！！”熊明在他耳朵边喊，可把他喊醒了。
“啊啊！！”
“熊老师啊，你好……”
“好个屁，赶紧穿衣服，就等你了。”
“好的，好的。”他揉揉眼睛。
重点班里面，熊明最烦的就是方南径，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不干正事，关键这家伙脸长得确实那么回事，惹得班上女生频频回头。
真不知道当时他怎么进来的！
“动作迅速一点。”
熊明吐出这句话就关门出去了。
方南径磨蹭了一会儿，穿好校服走出去，眼皮像黏在一起，根本睁不开……
熊明看他行死走肉的样子，气的要疯了：“方南径，你能不能清醒一点，晚上当贼去了！这么困，你晚上不睡觉在干嘛？”
“老师……我是在睡觉，睡不够而已……”
“我们昨天九点就要求你们去睡觉，早上七点才集合，你还不够！你要睡一整天吗！”
“可以吗？”他贱兮兮地笑。
“滚啊！”
熊明整个早上都在咆哮，喉咙都快哑了，他缓口气：“你，现在，给我滚去五楼，找樊老师，快去！”
“我没吃饭怎么办？”
他摸摸肚子，一脸无辜。
“樊老师给你留了，你别那么多事了，快，点，去！”
“Ok，我去。”
说完，他跑起来。
刚才熊明那眼神快把他杀了。
“报告！”
方南径站在玻璃门前，这句话他现在已经说的非常熟练了。
现在时间是七点半，要竞赛的同学已经前往考场了，讨论室里的人有点少。
“请进。”
樊玲声音很温和，和熊明的狮吼完全不一样，光听她说话心情就变好了。
方南径踏进门，绕过前台准备去座位上。
“方南径，你过来。”
樊玲招呼他，从包里翻出一个层层包裹的袋子：“今天老师去晚了，也不知道你没来，餐厅只剩奶黄包了，你不嫌弃的话就吃吧，要是饿了，老师下楼给你买好吃的。”
“没事，老师，我吃这个就行了。”
他知足地接过袋子，脸上洋溢着笑。
“饿了就说哈。”
好的班就会配置各方面都很好的老师。
熊明虽然脾气暴躁，但他上数学课还是很有耐心的，而樊玲老师待人接物都很平和，对每个人都很温柔。
“今天早上是英语和物理，你要比吗？”
樊玲问他。
“不用。”
他已经拿出包子，慢慢咀嚼着。
“那这份试卷拿着，下午前写完，熊老师要改的。”
樊玲从桌子上抽出几张卷子递给他。
方南径感觉手上突然变得沉甸甸的，好像有座山压在他身上，他快要断气了。
“这确定不是书吗？”
他望着手中有他一指节厚的试卷发出今早的第一个疑问。
“不是哦，熊老师说只有三张卷子而已。”
樊玲依旧保持着微笑，但莫名让人胆寒。
他感觉从头到脚都裂开了。
“你赶紧回位吧，写不完会被留下来的，中午饭都吃不到了。”
“好……”他内心想哭。
这个世界终究是疯了……
“方哥，坐这！坐这！”
简阳把身旁的位置让给他坐。
简阳以前是五班的，对六班的事情多少有点耳闻，所以来了一个转校生他也了解。他为人也乐观，和谁都聊得来。
所以，进班第一天他们就聊上了。
“熊老师骂惨你了吧？”
简阳用试卷遮住脸，转头和方南径讲悄悄话。
“是。”他认命般地点头。
“可怜……”
简阳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余光看见玻璃上映出一个黑色的人影，浑身汗毛竖起。
“熊出没！”
方南径立马表演出一副绞尽脑汁的模样，盯着试卷。
实际他内心慌得一批，连忙用左手向简阳要笔。
笔到手后，方不敢去看前面的人，生怕来个对视。
他就完了！
熊明走进讨论室，一脸阴沉：“同学们，停笔，我讲件事。”
方南径心里咯噔一下。
完咯……和他没跑了……
“我希望大家能有时间观念，不要像某些人一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迟到！早退！不服管教！”
“某些人是谁，自己清楚！”
方南径感觉头顶的目光多了些。
“我已经强调过集合时间了，那些要竞赛的同学可以不来，直接去考场，但是有的同学，明明没有竞赛，却还是赖在床上不起，怎么?不想比了！”
“我说过，重点班，大家挤破了头都想进，有的人在这里滥竽充数，浪费大家时间，挺没意思的，还不如自己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既然来了，就给我把心思放正了！好好跟着我学，一年之后，你要是努力学习了都没考上大学，你就来找我！”
“听懂了吗？”
方南径感觉如坐针毡，硬着头皮点头。
“行……”熊明心情好了一点，“讲一下今天的学习任务，数学要写三张试卷，都是我出的，有问题来找我。”
“语文老师好像没布置吧？”
他看向樊玲。
樊玲轻轻摇头：“就背书，不多。”
方南径拳头硬了……好一个不多……
“好，语文是背书。”
“其他科目的任务，等老师来了再说，现在你们就写试卷。”
“写完试卷再背书。”
熊明的态度强硬，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时间，方南径感觉身体要被抽空了。
早知道……就不来了……
还不如呆在六班，这样还能和可爱的小同桌说说话……
“离开同桌的第一天，想她。”
他欲哭无泪，非常怀念之前美好的时光。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经过一阵头脑风暴，才写完一道大题的第一小问。
他真要破防了！
“天天就研究那破题，我建议他直接出书算了，一道题的已知信息比我一篇作文还长，看的人真想死啊……”
“那么多公式，我怎么可能都记得，变来变去，你当我是大变超人呢！”
他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再看题目。
算了，还是看不懂。
他放弃了。
简阳看他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出言安慰：
“没事，熊明本来就是我数学老师，我了解他，这么多作业，他不会真检查的。”
“你确定?”
简阳还是第一次在人眼里看到这么复杂的情绪。
“在五班是这样的，不知道重点班会不会变……”他不确定了。
“那有什么用啊……”方南径罢笔，真想和他就地割席。
“行了，第一题我写出来了，要不你写第二题，我再写第三题，互帮互助?”
简阳直截了断地说出想法，他知道方南径指定同意。
“都不会写怎么办？”
他很犹豫。
“都不会写了，就一起想。”
简阳对他们的实力很有自信。
方南径满脸黑线爬：“办法总比困难多。”
“对嘛。”
简阳乐呵呵地看他，认为自己还是可以当一个领导人物的。
“困难总可以打败我。”
简阳的大牙还没收回去，心灵就遭受暴击。这哥们咋说话说一半呢！
方南径认为这种伎俩绝对会被识破，与其被熊明对着全班当反面教材，还不如被他骂木头。
“慢慢写吧……”
房间内，又响起两道叹气声。
“十二点了！大家去餐厅吧，慢一点，别和其他学校的同学发生冲突。”
熊明看了眼手机，警戒大家。
“耶呼！”
简阳立马扔掉草稿本：“终于给我熬到十二点了，听他们说，这边午饭会有鸡腿，要去抢了！”
方南径死气沉沉：“好……”
“哥，写个数学题不至于吧？
“不至于……”他咧起嘴角，极力掩饰他的无语，“我只是感觉呼吸不到明天的空气了。”
“有这么……吓人吗？”
简阳挠头，不理解。
“是啊，没这么吓人。”
方南径撑起身体，从位置上站起来。
“我就说嘛……”
“写一道题，死一点脑细胞而已。”
方悠哉地往前走。
简阳在后面仿佛石化一般：“啊……”
简阳说的没错，槐楠这边确实准备了鸡腿，满满两大框。
先到先得，还好他们去的比较早，也抢到了两个肉实的。
简阳选了一个靠边的位置，方南径在他前面坐下。
“总算吃上一顿热乎的饭了……”
简阳下一秒好像就要哭出来，感动地吸鼻涕。
方南径奇怪地看了一眼，虽然他刚才也发过疯，但看别人发疯，他也挺尬的。
方南径刚要动筷，旁边挨过来一个人，他抬头看了一眼，校服不一样，别的学校的人。
刘青青端着铁盘子，面带微笑看他们两个人：“那个，我可以坐这里吗？”
简阳没想那么多，允许了。
方南径沉默地坐开一个位置，和她保持一点距离。
刘青青毫不怯场，她问两个人：“你们是考什么的啊?”
“我考化学，明天的。”
简阳毫不犹豫告诉了她。
“那……这位同学呢？”
刘青青更想知道她身边这个人的信息。
毕竟人群里面，她可一眼看中了这人。
“他啊，数学！”
“啊……真可惜，我考英语，早上已经考完了。”
刘青青有点惋惜。
“没事，高考肯定能遇见的。”
简阳擅长接话，总能做出完美的回答。
“嗯……”
刘青青有点坐不住了，一直都是他在说，她还是很想和她身边的那个男生说下话啊。
“那个……请问……”
她稍微调转一下方向，鼓起勇气要和他搭话。
“我饿了，再去盛点饭。”
他噌的一下站起来，恰好躲过她伸过来的手。
刘青青楞是把手尴尬地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