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了吗？”
方南径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和姜春惭隔开一点距离。
他想给她一点适应的时间。
“说实话，有点怕，”姜春惭忐忑地开口，“但我更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你是故意打人的吗？”
她眼睛里面全是期待，还闪着星星。
“不是。”方南径默默把姜春惭刚才那幅模样记在心里。
“是我之前学校有一些男生，总喜欢骚扰女孩，有一次被我撞见了，我就上去把那个女孩救下来，他们一直对我嚷嚷，我气头上来了，给了他们一人一拳。”
“结果，给人打哭了。”
“其中一个小胖子是校长侄子，给校长告状，歪曲事实，自己欺负女同学的事只字不提，然后……我就被学校劝退了。”
“他这人怎么这样，那个校长也没有详细问同学？问学校里的人也能大致知道事情经过啊，这样直接把人开除，也太不像话了吧。”
“你放心，南槐的校长可是一个正义的好人，遇到这种事情绝对不像那个校长一样！”
姜春惭安慰他，拍拍他的肩膀。
“我不难过啊~”
方南径想起曾经的一幕，心情变好了一点。
“为什么?”
姜春惭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掉进陷阱里了。
“因为，我觉得被一个sb劝退就难过，不值得。”
他说的时候带着笑，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件事情。
“你……算了，能笑出来证明你还不是很难过。”
姜春惭无奈之余，心头微微酸涩，还是为他抱不平。
“那天，陈老头过来找我去办公室，就跟我说那个学校发现事情真相了，估计怕我举报吧，要给我点好处弥补，我肯定不同意喽，sb的东西能好到哪里去?拿着也恶心。”
“虽然不喜欢你骂脏话，但是……听着挺解气的。”姜春惭点头，示以赞许。
“你不喜欢我说脏话，那我以后不说了。”
方南径决心把脑子里亲切问候全部咽进肚子里，避免他这个礼貌且文明的小同桌听着难受。
“啊，就是……也不用完全不说，如果你就是真的，就，遇到很压抑的事情要靠脏话排解的话，讲几句也是好的。”
“心里难受，这也是一种病，心药得医。”
方南径垂眸细细观赏她：“你觉得精神有疾病的人怎么样？奇怪么……花那么多钱去治值得么？”
“为什么奇怪?他们和普通人一样，只是心灵生病了，情绪，情感等方面都没办法正常表达而已啊。”
“那肯定值得啊！治了总比没治好点吧，这就像人□□生病了啊，治了的话，痊愈的可能性就高了啊。”
姜春惭话中沁了芳香，听着让人高兴。
方南径像遇到知己，连忙点头：“我也觉得！哪里奇怪了！他们只是不会正常表达情感而已！”
“对啊，”姜春惭回他一抹笑，“不奇怪。”
“可怜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每个人都值得被爱。”
姜春惭抬头看树叶，语气轻柔，像是一片叶子划过了平静的水面，而在方南径的内心之海里掀起汹涌的波涛。
“那你以后会怕我吗？”
方南径有点后悔告诉她这件事，毕竟一个会打架的男生，在他同桌这样乖乖的女生眼里，总会带上恐怖色彩。
下一秒。
“不怕。”她果断摇头。
“你这是助人为乐，舍己为人，要是以后有人给你写传记，都要名垂青史的！”
“名垂青史啊！”
“嗯！”
两个人夸张的语调成功逗笑了对方。
“后悔了，早知道打重一点了，那样会不会把我烘托的更高大雄伟一点?”
“额……那样会不会把你塑造地太杀戮了?”姜春惭转动着眼珠，看向他。
“会吗，这不助人为乐吗？”
“助人为乐，不等于助纣为虐。”
姜春惭抬起食指，在空中悠悠转了个圈。
“那怎么样显得我更正面点?”
“额……好像我不是给你写传记的吧，你要问我吗？”
“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完了，不小心说漏嘴了……
方南径下意识捂嘴。
姜春惭没仔细听，她依旧认真地回复他：“如果我给你写传记啊……就把你写成一个大英雄，把所有坏蛋都给打跑。”
“好老套的剧情啊……最后该不会还有抱得美人归吧？”
他无聊地眯眼，很不满意这个为他而写的传记。
“那你抱得美人归了?”
姜春惭来了兴致，期待听到结局。
方南径蹭的红脸：“没有！”
“你想?”
“没有！”
“哦，那就不写啊。”
她语气平平，阐述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事情。
方南径不自在地摸耳朵。
“哎……但是应该，没这个写传记的机会。”
“为什么没有?”他不解。
“传记不是记述人物生平嘛……我好像记不了你的生平事迹。”
她好像很愧疚，原本眉飞色舞的表情也收敛了许多。
“你就记你知道的不就好了。”
“我就怕我记得不多，后人曲解你怎么办？”
“曲解就曲解，我自己了解我不就好了，干嘛那么在意别人眼光。”
他不以为然，他觉得吧，活的潇洒自在就好了，干嘛被世俗所困。
“我要是有你一半自信就好了……”
她艳羡地看他光彩的眉眼，要是这种张扬热烈的表情可以出现在她过往的人生里，是不是会有意想不到的事发生。
他闻言，说的那叫一个痛快：“那就分你一半。”
“这怎么分，还能切两半？”
“当然可以！”
姜春惭的疑惑在对话中越攒越多，最终全聚集在她的脸上，拧成一个苦瓜。
“嗯??”
“看好了啊~”
他轻快地跑远了点，离她只有几步路，他张开手，挥舞双臂，一如那天遇见他时那般开朗。
“姜春惭，今天你自信了没?！”
“啊?”
看他大费周章这么久，等来一个这么尴尬的收场，姜春惭只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硬要回应他，姜春惭抿唇摇头。
“好，尬……”
“那看来你还不自信啊，我再问你一遍，你今天自……”
“OK，我今天，非常自信！”
姜春惭想赶快过掉这个环节，笑着点头，生怕他接着说。
方南径满意地点头：“孺子可教。”
“嗯，你会教，你就是教育家……”
姜春惭缩着脑袋点头，这个场面她想一次就要尴尬地直接晕倒。
身边的人还喋喋不休：“你就是太谦虚了，都不知道自己的优点，只看到别人有多好多好，你要认识自己啊。”
“我觉得我还挺厉害的啊。”
“哦~说说你的优点。”
“现在还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她毫不做作地比了个耶，这一幕让方南径认识到了鲜活的她。
她经过层层包装，把自己关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内，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窗户来欣赏别人，自己空虚的身体却没有内在的夸奖来充实。
每天注视形形色色，不同的人，关心整个世界，平等地对待每个对她好的人或事，只知道关注别人的闪光点，自己丰富的内心却没有得到重视。
怎么有这样的人……没心没肺的人。
一个只知道对别人好的人，好到没想过自己的傻瓜。
她本应该是和同龄人一样活泼，却像个被蛀虫啃食的朽木，把自己的个性都耗光了。
骨子里就透出不同于别人的稳重，什么都不会彻底搬动她，除了她自己。
如果没有刚才轻松的氛围，这样的她，要在多少年前，或是多少年后，才能看见啊。
“你在想什么?”
“是我刚才说的太直接了吗？不好意思啊，如果你不喜欢听的话……我撤回。”
姜春惭见他一直不说话，以为是自己说错了。
“没有，你说的很对。”
“真的！我第一次说这种话，还有点心惊肉跳的……”
她摸上自己心脏前的那一片皮肤，“这种话，我感觉很难说出口。”
“那以后天天说，多有寓意啊，这直接长命百岁啊。”
“你认真的……”
“嗯，这说出去多新颖，我祝你天天吸到新鲜空气。”
“这不会被打吧？”她一脸担忧。
“对于老人家就别说了，肯定被打，年轻人的话，应该都能get其中的寓意吧。”
“跟你待在一起，就像时代开了倍速，我都快跟不上你的脑回路了……”
“那就每天和我聊天，这样就能跟上了。”
姜春惭对于他突然放缓语速有些不适应，脑子过渡了那句话，默默消化掉。
“我会把天聊死……”
“没事，我开启一个新话题。”
“有那么多话题可以聊?”
“当然，我可以跟你从南槐历史聊到南槐和北樟的发展史，再从南槐上下六百年聊到北樟左右两百年。”
“那看来你对于历史很了解。”
“也不是，我只想知道古代人活了几岁。”
“……”
“好别致的爱好。”
姜春惭不知道说什么好。
“啊，说到这个，你生日什么时候啊?”
“你上次送我那么贵重的礼物，我得还礼。”
“11月8号那天。”
“到时候我邀请你来我家一起过生日?”
方南径简直藏不住心事，他就是迫不及待地想跟她待在一起，每天花最多时间陪在她身边。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姜春惭小心询问，她不喜欢麻烦人。
“我过生日，我为什么嫌麻烦~我就算把屋顶炸了，那也一定有我的道理。”
方南径得意地撑腰，就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还要把屋顶炸了?”
姜春惭明显当了真，过个生日还搭上一个屋顶，未免太铺张了吧……
“我这只是举个例而已，不会真炸的。”
方南径在心里笑了，她可真不禁吓。
“哦，好……”
两个人又慢悠悠走了一会儿，听到下课铃了，才并肩返回教室。
“你们干了什么事啊！你们说说这是你们现在该看的东西吗？！”
隔了几个班，他们都听见了陈亚坪的怒哄，真的具有要把屋顶掀翻的气势。
“谁主使的，啊！你们说话！”
方南径一片明朗，陈亚坪已经知道了。
姜春惭愣头愣脑地听着，没太听懂，毕竟事情的起因经过她都不清楚。
“陈老师这么大火气……我们进去会不会也被骂啊？”
姜春惭声音小小的。
“不会，”方南径认真地告诉她，“我们就说刚从医务室回来就行。”
“好。”
“报告！”
“报告。”
一大一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谁啊，迟到了知不知道！”
陈亚坪没看他们两个人，一肚子火压都压不住：“给我站在门口！”
“老师，我们从医务室回来了。”
方南径率先开口，字正腔圆。
“哦，你们啊，”陈亚坪终于看了他们一眼，“好了是吧，那就进来。”
他们点点头，脚下踩了风火轮，闪现到位置上，生怕走的太慢接着被训。
“你们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这种东西，适合出现在学校吗？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不是来看这种早熟的东西的！你们自己看看，你们思想多不正啊，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们，你们自己说说，你们要干什么！”
姜春惭云里雾里：“这是怎么了？”
方南径想了一下该怎么说：“他们在班上看颜色视频，被抓到了。”
“啊……”姜春惭皱眉，“那你当时是发现了，才把我带走的?”
他点头。
姜春惭小声道谢。
“嗯……不客气。”
一直这么守护她……也挺好的。
最后也没弄明白是谁铐过来的，但都被惩罚了，花了一下午才念完所有当事人的检讨。
方南径感觉耳朵都起茧了。
姜春惭却听地直点头。
尽管都大同小异，但她觉得他们说的挺对的。
“他们为什么要在班上干这种事情?明明其中有很多人是被牵连的。”
姜春惭愤愤地环视了周围的人，都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可能是想靠自己改变环境，满足一己私欲吧。”
方南径简单地表明观点，获得了姜春惭的赞同。
“那这样也太自私了。”
“何止自私，根本就是龌龊。”
他脸上划过冷光，恶狠狠地抛出最后一句话。
姜春惭莫名觉得周身冷气，也没再继续说了。
“他真的很好。”
她在心里说出这句话。
她的心慢慢融化了，如同冰块浸泡在热水里，即使再坚硬不可屈，也会屈服于无法承受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