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郑啸断续睡了几个小时,凌晨三点钟,手下将他推醒,说有重要线人的电话,让他亲自回电。
线人说,为了买这份情报,花了三百块钱。
「明早10点前往南京的火车。」
郑啸跟火车站取得联系,老傅告诉他,至今火车站并无异样。
郑啸带着这份情报去隔壁电讯队的办公室,钟澜如约地在替特务科站岗。钟澜说,情报还是太多太杂了,短时间内难以辨别真伪,我们这边译出来,稍微分门别类贴上彩纸条就交给了情报队,他们也在花时间整理。
郑啸又去情报队转了一圈,手下说:
「并无李岸已经到达南京的消息」
郑啸想,看来老天爷都想让钟澜去见野田敏明。
郑啸把钟澜叫了出来,问他,你想怎么配合我们?又让我们怎么配合你?
“派几个人跟上我吧,但谨慎点。”
钟澜把他那台放在手提箱里的电台交给了郑啸,说:“能联络上香港方面,如果我落到野田敏明或者地下党手里,两天内会有一名日本人来特务科,他知道怎么操纵这台机器。”
郑啸走到走廊,点了根烟,这时候手下梁铃走过来跟他汇报:“钟长官把加班费的名单给我了,钱也给我了,让我先给大家发这三天的工钱,让大家高兴一下,您说能结吗?”
钟澜果然做事周全,会做情报工作,懂事,而且对天亮之后的事心里有底。
郑啸放兜里的那只拳头握紧了。
他不露声色道:“等明后天会计来了,让他们核对一遍,省着哪个混账到时候领了小钟的钱还再找科里要第二份。”
梁铃笑得很单纯。“钟长官人不错,我本来以为能兑现一半都不错了。”
郑啸想:他当年怎么没替荣长官办事呢?也是,荣长官选人才的标准,和他们不一样,喜欢懂政治的,打心底重用洁身自好的,不喜欢给自己人捅刀子的。
虽说荣长官培训工作做得不好,手下良莠不齐,真能扛事的总是少数,后来更是调任去了警察局,比起国民党更靠近hei帮。但日本人进城,荣长官也知道命手下散了躲起来。
局里说,荣长官爱惜名声,和北面藕断丝连(甚至有传言说37年,日本人进城前他秘密见过zhong共的开老板)……被日本人逮出来之后,阴奉阳违,把李岸这个愣头青推出来率残部投靠日本人。后来李岸坐上了上海特务科的科长,还做汉奸不留退路,荣长官既没说什么,也没亏待了李岸。连牧小峰这种废物都没亏待。
都说荣长官日渐式微,郑啸却觉得,不论是荣长官吸取教训,走精英路线,把手下转海外去了,还是荣长官真的忍得住权力流逝,不怕战后清算,都算个人物。
“咋了,不替你那个死鬼老公守寡了?想和小年轻跑了?”
梁铃好笑道:“对,老马死两年半了。我也该再找男人了。”
钟澜做事不惜代价,作风果断,按毛戴私下里和他叹息的两句:钟澜把房契都押在科里了,说不定连媳妇都没讨。
但他可不会跟女下属说实话。
“你别看他年轻,说不定只是面上举止正派。他家里有钱,你赶着上去说不定得做小五小六小七。”
“行了,郑长官您别胡说八道了,钟长官前途无量的人,哪里看得上我。”
(45)
……
郑啸的手下于深夜两点半,终于从一名小姐身上把牧小峰抓了下来,用车带回了科里。凌晨三点半,牧小峰浑身上下只穿了条裤子,非常难堪的经过了走廊。
钟澜离开时箱子里只装了一个医疗包,还和牧小峰打了个照面。
“牧队,您没收到毛大队长发的全体待命的消息吗?您一直不回科里的消息,我还以为您被绑架了呢……”
牧小峰对他怒目而视。“郑啸,你搞什么名堂!”
“这不是为了保护您的性命吗!”郑啸说,“林夕来了科里一趟,通知我单队已经死了,还告诉我李岸的人头十万,毛戴五万,我三万,科里的队长副队长都有个价,但不知道为啥,只有牧队你没有上军统局的悬赏名单。这不是明晃晃的陷害你吗!我怕您被兄弟们给手撕了,才连忙找人把您保护起来的。”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牧小峰恶狠狠道,“科长呢?你没那个胆量送你顶头上司来审讯室……”
“牧队,你错了。”郑啸狠踢了一脚牧小峰所坐的凳子,牧小峰浑身一震,“当年41年我被捕的时候,重庆的特派员就是被我卖的。财政部敬的黄汤把你喝傻了吧,特务还想洗白?做梦吧你!”
“今夜没空跟你耗。你捅大篓子了,你亲信都被我扣住了,牧队你混这么多年,怎么亲信都摆明面上,真出事了连个能给你通风报信的都没有,傅清山也跟你不是一条心啊?我都有些意外,你没留后手啊?”
“小郑,你什么意思?你跟我说实话,我亲信有人是地下党?拿XXX钱那事?荣长官出事了?有人通共?我冤枉啊,你让我见科长,我跟他解释……你不看在我面子上起码要看在你嫂子的份上!”
郑啸道:“不巧,我特别男女平等。比如说有的人喜欢给女的就上针扎,上木马,我这里无论男的女的都用木棒打,往死里打。牧小峰,嫂子也是大学毕业的学生,虽然做了几年家庭妇女了,想必让她出来找工作,还是能做到的吧!”
“你是不是出卖了单队的行踪?你是不是出卖了科里重要人员的资料?家庭住址?暗哨名单?小朱小李谁是你的人?”
牧小峰骂了一句。“郑啸,你别给我来这套,单南风死了,关我什么事!你不先查机动队里谁出卖了他?要有责任,也是你和小傅没做好工作。你还准备给我上刑?你——”
牧小峰露出惊恐的神色,郑啸枪口指他脑门上了。“老子忍你两年了。”
说完,就命令一旁的手下给牧小峰双腿捆在铁凳上了。
牧小峰还没搞清楚情况,第一棍子就打在牧小峰背上。啪!
牧小峰晚上喝的酒终于醒了,目眦欲裂。“郑啸,你对自家兄弟动手,以后科里谁认你?科长能……你疯了吧!”
啪!
“牧队你不是心已经在财政部了吗,那就不是我兄弟了。我军统出身的,天天抓的也是我弟兄,我习惯了。”
牧小峰眼前一黑。
啪!
“有什么话咱们好好商量!”
啪!
“你到底要我招什么啊?我没有出卖单南风!”
啪!
“小郑你是聪明人,没必要——你大好的前程——”
啪!
“你别做错事。你逮捕时搜走的钱也没多少我加倍还你!!”
啪!
“操.你娘的——亏我还在李岸面前给你说好话——你这些年没有我——”
啪!
“没我提携,你早死了!你忘恩负义。找到机会就徇私报复!郑啸。你有本事就打死我,不然你完了!”
啪!
郑啸戏谑笑了两声,凑到牧小峰面前,和他四目相对。“等过了这周,你看是谁完了吧。”
“最后问你一遍,有没有出卖科里的情报?”
“没有!出卖科里的事,李岸能放过我?我早就不想做特务了!我只是政府官员,我跳槽去财政部……”
“暗哨名单泄露了。”
“……”
“不是你出卖的,就得是毛戴的副队,或者机动队的副队,你想让他们找人来审你?”
郑啸作势又要打,牧小峰连忙用手护头。“我说,我身上是带了个黑本子,抄了一些日常有用没用的事,可能喝醉之后被谁抄去了吧。”
“这么假的理由,你以为我信?本子呢?”
“在你手下手里!”
“谁给你牵线搭桥的?林夕?”
牧小峰骂骂咧咧,报出了财政部两个官员的名字。
“什么时候找到你的?”
“今年2月。”
牧小峰刚送了口气,没想到郑啸又一次拿起了刑具,啪啪啪啪啪啪——
牧小峰的眼神逐渐从愤怒,变成了迷惑,最后变成了恐惧。
郑啸盯着面前这人,又一次地为自己不值。就早该找人套牧小峰的麻袋,把这人打一顿的。
直到郑啸停下。
“我不是地下党,我不是地下党……”
郑啸戏谑地说:“我知道你不是,国民党和共chan党,要是派你这种废物来潜伏,我这汉奸做的多冤啊。”
“操,你什么意思?我手下不抓你科里其他人也会抓你!搜你屋子的事李岸亲自签的字,加上你身上的也就几百块钱难道还能让你回不了头??”
“一条情报的钱。戴笠都不在乎,我在乎什么?就当我请兄弟们喝酒了。”
“那你做汉奸关我什么事,怪李岸去!你不是连打都没挨上!”
“怪李岸干什么?我犯不着拿我的脖子去试日本人的刀有多锋利,犯不着跟审讯室里的刑具比谁的身子骨更硬,犯不着拿我这条命,去保护出卖我的人的一条命,至于我弟兄是不是死在李岸手里,死在日本人手里,我不在乎,反正也是要死的,荣长官还会命你和李岸投靠日本人呢,哪怕以后他不负责,戴老板却不让我们撤退,我也没看出来战略性目的,哪天死不是死呢。”
“打你是因为给你做副手,总得替你处理麻烦,开屁股,早年就看不惯你们,没想到给日本人办事了,还要头顶个老冤家!你手下每次混入奸细,都是我给你打发的,每次混入反间的弟兄,是我给你处理的,如果你是地下党我早该埋土里了!你只会拉拢我的手下,赏罚不明,和其他队长内斗,限制我的经费,玩制衡抓珍贵的资源,却都浪费在你手里了,我看地下党该给你立个碑,就叫无名英雄吧!”
“当年,我被押送的时候,你的手下居然在我面前有说有笑,他们不知道我是个特务吗?不知道我能撞开车门至少送他们一个人丧命吗?我凭什么死在他们手里?中国人谁的命不是命?缺了谁不行?你们能做,我也能做,我能做得比你们好!凭啥你们日子过得比我舒坦?!”
郑啸抒发了这些天的怨气,心里舒坦多了。
最后确认了一遍牧小峰的愚蠢并非演戏,他吩咐手下看好牧队,说别让牧队睡着了,省着他光膀子睡觉着凉了。说完,就离开了审讯室。
现在整理出的情报纷杂,有的情报说交易地点在上海郊区,有的说在火车上,还有的说在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