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家的聘礼一箱一箱地抬进门时，荣国府上上下下都看花了眼。

数不清的古玩珍宝，精石玉器，更有昂贵的红珊瑚，和琉璃杯盏。

自元妃省亲后，贾府耗费了大量的钱财，如今过着拆东墙补西墙的日子。对上这送上门的大笔钱财，诸人各有各的欢喜。

“原觉得卓家是商户，门楣上是低了些。但是，卓家对探丫头倒是很上心。”贾母道。

王熙凤笑着接着话：“老祖宗，您有所不知呐。正是这卓家公子给朝廷捐了万金，平定了南疆。他为了探丫头，亲自上阵披巾持甲。现在，卓公子身上也有功名，就不算商户人家了。”她心中想的却是，若搭上卓家这财神爷，贾家可是精穷不了。

王夫人含笑不语。探春的这门亲事，她中意。

赵姨娘喜上眉梢，王夫人不讲话，她也不敢讲话。

邢夫人虽然没有二房的人那般偷着乐，但是探春嫁得好，总是好的。

探春的婚事，在荣国府算是定了下来。

然而，探春的性子，卓远行是知道的，她不点头，他就等她点头。

就在探春议亲期间，明珠长公主的驸马来卓家货行，来定一套玻璃茶具。

金陵女子学院烧制的玻璃器皿，目前是放在卓家货行在卖的。随着技术的完善，烧制出来的玻璃与西洋的玻璃已经不相上下了，价格却是实惠很多。更重要的是，这是来自国人烧制的玻璃，意义又不一样。

金陵女子学院烧制的玻璃制品，一时间成为了抢手货。

这不，就连明珠长公主的驸马也来定制玻璃茶具，为明珠长公主庆生所用。

卓远行便亲临金陵女子学院，找探春说清需要定制的玻璃的情况。

好容易托看门的妈妈，将已经是学究的探春请出来，两人却是数月未见了。

卓远行将绘制好的玻璃茶具的图纸给探春，并说明着来意：“这明珠长公主，是熠凰长公主的姑姑。明珠长公主的驸马当年也是考取了状元，和明珠长公主伉俪情深，相濡以沫了一辈子。现在为了长公主的生辰，费尽了心思。若长公主能看到我朝女子烧制的，不输于西洋的玻璃，肯定是欣慰至极啊。”

探春听明来意和要求后，收好了图纸。这套器皿定要好好烧制，若得到了皇家的认可，即可迅速推广起来。到时候，就是建个玻璃工厂也不在话下。

抬头看到卓远行今日前来，还悉心打扮了一番。月牙色的流萤长衫，发带上还绣着银线，腰带上还挎着她曾经绣的一个荷包。那个荷包还是探春准备送给林姐姐的，正巧那天遇到卓远行，他二话不说，就道谢并挂在他身上了。

这些年的相处，探春觉得她二人更像是合作伙伴。谁知，王夫人又弄了给她相看夫家这档子事。

探春原本对卓远行与旁人不同。然而，那些“不同”，不足以让她放弃自己的愿望。曾经她的愿望是振兴荣国府，在她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她走了出来。现在，她的愿望是守好金陵女子学院。

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或者是将来。她的愿望都不是成为“卓少夫人”，用另一扇高墙将自己围起来。

她知道他的好意，怕她被家里胡乱嫁了人。

“你有没有话跟我讲？”探春笑着问。

卓远行早就知道，他跟荣国府下聘的事，探春肯定也是得了信的。但是，他也知道，探春对他的好感，不足以让她下嫁于他。

那么勇敢、有胆识、有主见、聪明又美丽的探春姑娘，比这世上的任何珍宝都要珍贵。他不会在她不愿意的时候，依靠摆平她家里，来娶她过门。

对上探春那双闪着睿智的光芒的美丽眼睛时，一直潇洒自居的卓远行有些慌了：“那个……，我是下聘了，我更怕别人下聘。俗话说，生意不成，仁义在。不过，我卓家的女孩儿向来也是走天下的，不会拘泥于一墙之内。我的妹妹就没有关在家里养。我是说……”

卓远行很少提及自己的家事，探春看到了一个和京都高门大院不一样的环境，她来了兴致，问道：“你是说，如果我真的嫁给了你，还是可以做我现在做的事情？还是可以在金陵女子学院？”

卓远行看到了希望，忙道：“那是当然。”

“就没有人会要求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吗？若到时候我搬出任何人不能阻扰金陵女子学院来，那时候又何必呢？”探春道。

卓远行笑了。“等你看了我妹妹后，就知道了……”

卓远行去信一封，写给在江南的妹妹，卓仙羽，说京都有巨大的商机。卓仙羽便快舟转快马地赶到了。

当卓仙羽在金陵女子学院，看到了准备呈现给明珠长公主的那套玻璃茶盏时，眼睛里如绽开了烟花一般闪烁着。“简直是太漂亮了，一点都不比西洋的差，还便宜了十倍！探春姐姐，这个卖出去，走南洋，会发大财的！我要预定一船，亲自押送。”

探春看着面前的这个满世界跑的奇女子，想起曾经在荣国府暂住过的薛宝琴。那姑娘也是从小跟着父母游遍了天下。当时探春是羡慕薛宝琴的，现在她更向往卓仙羽的生活。当然，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若没有高墙的束缚，卓远行似乎是个很不错的归属。

探春的心底逐渐柔和起来，她给自己砌的高墙，也一点一点地被瓦解了。

*

明珠长公主定的那套玻璃杯盏，在她寿辰之日，得到了所有来宾的赞叹。

永正帝本以为金陵女子学院，不过就是一帮女孩子，闹着玩儿的。没有想到，真的出了东西，还出了西洋的东西。

早在前朝，就有西洋的传教士，带来了各种新东西。太上皇就将其视为“奇巧玩意儿”，根本没有当回事，也没有将其在民间推广。中原是个农业大国，农业好了，吏治清明了，老百姓有饭吃，朝政才会稳定。其它的，都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的。

但是，永正帝登基后，面对太上皇时期的弊政，心力交瘁。说到底，就是太上皇执政后期，太过宽松，官员腐败，国库缺钱。吏治整顿不是一天两天，现在有个更能生钱的选择摆在了眼前。

永正帝宣林灿觐见。

林灿已经猜到了陛下为何召见，已经备好了早就准备觐见的十点文案。

“办民间工厂，开海禁，去倒腾西洋的奇巧玩意儿。你怎么看？”永正帝问。

林灿娓娓道来：“微臣认为，激活民间力量，是势在必行的。

首先、自在我朝免除了人口税，只按家庭为整体收税后，人口就开始快速增长。然而，土地是有限的。如果能主导民间工厂的开办，就可以吸收新增的劳动力。

第二、开海禁可以激活民间贸易，贸易税也可以很快地填补国库。宋朝时期，海运就是收入的很大一部分。

第三、西洋的那些东西，微臣认为，恰好可以拿来用。比如，我国的造纸术和印刷术，传到西洋，就导致了西洋的文艺复兴；指南针开拓了西洋的航海技术；火药在我国主要用于放烟花，而在西洋就变成了具有极大杀伤作用的火器。”

永正帝听完后，心中的隐虑并没有消除，反而更甚。本朝开国是马背上得的天下，少数民族入主中原，历代帝王首要任务，首先是稳定朝政。若民众的力量太多强大，我朝的统治会不会不稳？

林灿作为一个现代的穿越者，对这个世家闭关锁国政策的恶果是清楚的。

虽然他现在是来到了书中的世界，处于架空的历史时期，但是社会形态大致就在康熙、雍正、乾隆时期。他眼前的这位帝王，更像是艺术揉合的三位帝王的缩影。

虽然很难说，改变书中的社会形态，会不会对现实造成影响。但是，即便活在书中，也要精彩一次。

林灿叩请道：“陛下，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臣以为，让百姓富足，水就能载舟。若让国库富裕，就能做更多的事。修河堤，疏通河道，改善漕运，会马上提上日程。西洋可以用我们传过去的发明改善他们的生活，我们也可以用他们的东西，改善我们的生活。”

“让朕想想。”永正帝道。

那天晚上，永正帝携亲随去了钦天监观看星象。

这台天文望远镜还是前朝留下的，已经一百多年了，还使用如初。

林灿今日的一席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已经隐晦地表明了。西洋拥有一些比我朝好很多的东西。若有一天，他们用我们传过去的指南针，开着船，用我们传过去的火药制成的火炮再来造访时，恐怕面对的除了天下百姓之心，还有西洋的坚船利炮了。

然而，金陵女子学院摆到他面前的不输于西洋的玻璃杯盏，明确地告诉他，如果有土壤，谁说华夏大地，造不出那些东西呢？

此事，永正帝更愿从女子学院起头，在不牵扯前朝的地方，让这些被林灿称为“科技”的东西发芽成长。

林灿，也被正式任命为一品首辅大臣，主导这场亘古的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