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映画跟着宫中女官来到一处园林里，春光正盛，园里鲜花簇拥，绿意盎然，今日进宫的美人们全都聚集在园子里，放眼看去，一张张俏丽的容颜，叫人眼花，连蝴蝶都分不清，只顾飞舞在美人身旁。

沈映画举起帕子轻轻地把飞在她身边的蝴蝶扇走，这皇宫也太大，走了一路，腿和脚又酸又疼，又想到她的前任慕容曜，心累，身也累，做人好累。

女官福身行礼，笑盈盈道：“美人在此稍坐，陛下一会就会过来。”

沈映画焉巴巴地点了点头，好，她的死期一会也到。

美人皱眉也是极好看的，女官见沈映画一脸愁苦，安抚道：“美人不必这样紧张，依您的美貌，一定能得陛下欢心的。”

但愿慕容曜看在她这张好看的脸上，饶她一个全尸。

沈映画又渴又累，两只眼睛四处寻觅着，终于看见了一个放满水果茶点的石桌，两眼放光，当即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吃了起来。

她心已死可是嘴没死，不能亏待了嘴。

女官见她看着桌上的点心两眼放光，当即会意，“奴婢这就让人再多拿些吃食过来。”

沈映画吃着点心，翠竹则小心翼翼地站在她身边，为她打掩护，提醒道：“小姐，这是在宫里，您吃一会就站起来吧，叫人看见了不好。”

吃了两个红豆馅的点心，有些噎得慌，沈映画又喝了一杯茶顺了顺。

不管了，就是慕容曜此刻就来，她也要吃，再不吃饭，今日她就先变成饿死鬼了。

一想到死，沈映画忽然就什么都看开了，她这一生其实过得很不错，家境富裕，爹娘疼爱，吃喝玩乐样样都体会过。

沈映画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起身递给翠竹一块点心，“翠竹，等会说不定我就要死了，我死了估计你也活不长，你也吃点吧。”

翠竹把点心放了回去，她握住沈映画的手，鼓励道：“小姐，您在说什么啊，咱们是进宫，不是进老虎窝。您当初没有和陛下走到最后，那也是有被逼无奈的，不是小姐您能做主的。”

“而且陛下应该不是那种不念旧情的人，等会陛下问什么，您就答什么，服个软，讨个好，兴许小姐就能躲过这一劫。”

听到翠竹的话，沈映画没底的心好像有了一层底，她努力回想着和慕容曜在一起时对方的喜好。

他好像很喜欢舞剑，他们在一起时，沈映画经常偷偷出去找他玩，几乎每次他都站在竹林里练剑，一手好剑法，激起万千竹叶翩翩飞舞，再配上慕容曜那张俊俏的容颜，把她迷得两眼直瞪。

他还喜欢入夜时带着她在人家屋檐上飞，不知道是什么癖好，但是飞的时候会把沈映画紧紧抱在怀里，还会温柔地哄他，以至于现在，她都能回想起来慕容曜身上那股好闻的香气和温暖的胸膛。

反正，那个时候他就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如今能坐上皇位，也全凭他的本事。

“沈映画，你怎么在这里坐着。”

沈映画抬头，站在她面前的两位美人正是这次和她一起入宫的沈家姐妹，一个是沈家二伯小妾之女沈如玉，一个是沈家某个远方亲戚家的女儿，沈清音。

反正这种事一定先让她们这些小喽啰去当垫脚石，等有利可图，再卸磨杀驴。

故而沈映画满眼同情地看向这两位姐妹，都是苦命人，大家就不要相互为难了。

但是对面这两位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沈如玉看着沈映画这张天仙一样的脸，暗生妒意，她要是有这张脸，这辈子都不发愁了，可惜沈映画空有美貌，没有脑子，看见她这茫然呆傻的模样，她就来气。

“我说怎么找不见你，原来在这里吃起点心了，这是宫里，不是你家，别这样不懂规矩。”

沈映画立即收回同情心，算了，她这个要死的人才更值得同情。

见她坐着不动，沈如玉面上不悦，这个沈映画，要她有何用。

一旁的沈清音要比沈如玉温柔得多，上前一步握住沈映画的手，“画妹妹，来，跟我们一起，等会陛下来了，咱们也好有个照应。”

沈映画只好拿着手帕擦了擦嘴，跟着她们二人走，可惜只吃了个半饱，不过也好，至少死的时候不是饿死鬼。

两人带着沈映画往前站了站，其他世家的姑娘纷纷侧目，盯着沈映画的脸看，心里都倒抽一口气，这样的绝色美人，往这里一站，瞬时让她们这些人黯然失色起来。

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沈映画忍不住退缩了一下，却被沈清音抓住不放，沈清音温柔一笑，“画妹妹，你有这样的容貌，里应站在前面才对，这样陛下一眼就能看到你。”

沈映画低头看了眼沈清音紧紧握住她的手，默默地把手抽了出来，摇摇头道：“我不行，清音姐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都会，陛下一定会更喜欢你的。”

沈清音微微一笑，随手一推，沈映画便踉跄着站了出去，那一瞬间，沈映画有些怀疑，这位姐姐莫不是有些拳脚功夫，怎么劲这么大。

没等沈映画反应过来，周围的人仿佛看见了什么一样，很有默契地站成一排，跪了下来。

“陛下驾到——”

沈映画宛如惊弓之鸟一样，膝盖不受控制地一软，脑袋磕在地板上，跪得服服帖帖，根本不敢抬头看一眼。脚步声越来越近，沈映画的心也越跳越快，她这辈子从未有这样紧张过，她要被吓死了。

终于，一双脚停在她面前，再也没往前走过，沈映画悬着的心终于死了，闭上眼睛，肩膀抖地如同筛子一样。

慕容曜低头看着吓得战战兢兢的沈映画，皱起眉来，怎么这么不经吓，照这样下去，吓死了怎么办。

算了，让她先缓一缓吧，慕容曜看向这园子里的美人们，“起来吧。”

沈映画眼泪直冒，慕容曜却抬脚走了，沈映画长舒口气，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被钓来钓去的鱼，一会能呼吸，一会又被憋得打挺。

慕容曜，你要是真的还记恨我，就给我来个痛快吧。

沈映画跟着众人起身，她低着头，不敢乱看，风一吹，身上的汗都跟着凉了几分，鹅黄色的衣裙明艳俏丽，衬得沈映画白皙的脸颊娇妍明媚，可惜美人心事重重，眉心间尽是忧愁，明亮的眼眸里隐约有泪光盈动。

慕容曜在这群美人间转了一圈，甚感无趣，转身又盯着沈映画看，她怎么看起来要哭了一样。

慕容曜站着不动，急坏了在场的美人们，陛下不是要选秀吗，怎么这么久都不说话。

今日进宫的美人们皆是世家大族精心挑选出来的，或是带着家族使命和期盼，或是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总之从进宫的那一刻起，她们就要绞尽脑汁如何讨陛下欢心，如何成为后宫三千佳丽里最受宠的一个。

终于有人按耐不住，大着胆子上前道：“陛下，今日这园中春光大好，着实一番美景，只是单有美景，未免有些寡淡，臣女自幼习舞，愿为陛下献上一曲，为这陛下添些乐趣，不知陛下准否？”

慕容曜瞥了眼沈映画，她好像不会跳舞，也不会作诗作画，吹拉弹唱更是一个不沾，能吃能睡倒是真的。

慕容曜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逗弄她的把戏，眼底突然浮现出一抹玩味，随意地甩了甩手，“准了。”

得到这句旨意的美人立即笑逐颜开，仿佛下一秒她就要当上贵妃了，急忙上前一步，站在慕容曜面前行了个礼，“多谢陛下。”

美人扬起满是珠钗的头颅，于花丛间轻轻地甩起衣袖，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对着君王婉转一笑，又故作娇羞挥起衣袖掩面而去，花蝶飞舞，美人翩翩如仙。

慕容曜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是在欣赏着美人，实际眼睛一直盯着后面的沈映画。

看见别人这样殷勤地献舞，沈映画丝毫没有任何危机感，反而满眼惊奇地看着，好像这件事和她无关一样。

见有人讨得陛下欢心，其他的美人当即会意，原来陛下喜欢能歌善舞的女子，于是，一群美人一个接一个地上前奏道，“陛下，臣妾善弹琵琶，想为妹妹助兴，不知陛下准否？”

慕容曜敷衍地点了下头，“准。”

“陛下，臣女也自幼习舞，想与妹妹一起为陛下献舞。”

“准。”

“陛下，臣女擅吹萧，想为陛下吹奏一曲。”

“准。”

“陛下，臣女擅画丹青，想为陛下作上一幅春日美景图。”

“准。”

“陛下——”

“准。”

美人有些茫然，她还没说她要干什么，陛下怎么就准了。

一刻钟后，园子里像是进了曲艺班子一样，有忙着甩动衣袖，扭着腰肢跳舞的美人，有拿着长萧吹得如痴如醉的美人，还有拿着毛笔在宣纸上作画写诗的美人和扬声唱曲的美人。

以及傻站着干瞪眼的沈映画，也没人告诉她进宫还要表演才艺的啊，一个个都能弹会唱，能舞能画的，老天爷，这可怎么办啊。

此刻，沈映画觉得自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她想凑上前也舞几下，可是跳舞的美人那么多，一个挨一个，她挤不进去，只能装模做样地转了一圈。

“哎呦——”

沈映画转了一圈，还撞到了人，赶忙低头道歉，“抱歉。”

看着惊慌失措的沈映画，慕容曜无奈地叹气，“沈映画，这两年，你当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映画全身僵了一下，颤巍巍地抬起头，看见慕容曜那张脸时，她不受控制地想起来那个梦，慕容曜提着剑说要把她全家都杀了。

她差点被吓晕过去，好在翠竹及时扶住了她，求生的念头是如此强烈，沈映画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磕头认罪，“陛下，臣妾愚笨，还请陛下责罚。”

慕容曜闷声哼了一下，“确实愚笨。”

满园子的美人们瞧见沈映画被陛下斥责，纷纷停下来看热闹。

慕容曜眼睛一转，冷冷地扫了过去，“怎么都不动了，接着跳接着舞，朕没说让你们停下来。”

美人们立即回过神忙活起来，沈映画也忙着磕头，“陛下，求您饶了臣妾一命吧，当年臣妾是有苦衷的，臣妾是迫不得已才跟陛下分开的，不是嫌弃陛下，还请陛下看在我们曾经有过一段情缘的份上，饶我一命吧，我真的不想死，呜呜——”

慕容曜没想到沈映画还记着那件事，他早就忘记了，当初答应和她在一起，主要是为了掩人耳目，后来沈映画来信说要与旁人订婚，他就直接答应下来，反正从头到尾他都在做戏，早断了也好，省得日后麻烦。

所以沈映画今日吓成这样，是担心他还记着当年的事情，会报复她，慕容曜了然，却不想解释，哭哭啼啼的沈映画逗起来更有意思。

“别哭了，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沈映画仰头，望着慕容曜笑意不明的眼睛，“陛下要臣女做什么啊？”

慕容曜俯身捏住沈映画精巧的下巴，巴掌大的脸蛋被吓得可怜兮兮，“陪朕去杀人。”

老天爷，你杀了我吧，沈映画被慕容曜拽了起来，双腿颤抖着跟着慕容曜离开了园子。

沈映画：等把我吓死了，你就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