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城是一个二线城市，这里面还有相当一部分的老城区，老城区管理没有新城区好，基础建设也落后时代十几年，有的地方看着跟贫民区似的。

他们就是在这个地方见到的韩安。

他身上穿着一看就很廉价的衣服，脸上也不知道沾了什么脏东西，黑一块白一块。

从白知乐面前经过的时候，他的眼神涣散，像是根本没看到周围有人，直愣愣地走过去了。

“他现在怎么这样了？”白知乐想过江清淮动手会比较狠，没想到会这么狠，“韩妩同意了吗？”

江清淮带他走到这附近的一家废品回收站：“我说过，一个月后让他儿子完好无损的回来。”

白知乐：“她忍心？”

白知乐觉得即使是这样，一个母亲也不可能完全放心把自己的孩子交给别人吧。

“她很奇怪，她对于这件事，好像很歉疚。

可能是因为我告诉她江岸害她的消息，让她觉得我对她有恩情，这件事确实也是她儿子做的不对。”

江清淮想到之前的事，“也算有端倪，她貌似没有多喜欢这个儿子，江岸在的时候都能轻易做到拿捏韩安。”

废品回收站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大家都在穿两件套的天气他还只穿着一件T恤。

他本来拿着个长铁钩在废品堆里翻找东西，看见江清淮来了后，马上凑上来。

“哎呀，你前两天送过来那个娃娃不懂事啊，大小伙子没点劲，让他扛点东西都扛不动。”

他一瞥，这旁边又领来一个，长得比上回那个还白净，连忙摆手：“这我可不要了，白给我干我都不要了。”

江清淮面无表情，把白知乐揽到自己身后：“想都别想。”

白知乐干巴巴一笑：人家都不要自己呢。

江清淮：“他这几天怎么样？”

“你说那小孩？”不说还好，一提就头痛，废品站老板左顾右盼，“你这是把哪家少爷拐来了啊，瞅瞅那细皮嫩肉的，第一天送来的时候一下车就吐了。

听你的，没去管他，喂了点清水。本来是挺不情不愿还说要把我举报的，用了点法子才让他服软。”

江清淮皱眉：“有留下印记吗？”

“我干事，你还不放心？”这老板拍拍胸脯，“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又不是虐待狂，精神上教育一下不就行了。”

江清淮点点头，问白知乐：“有什么要看的吗？”

“啊？”白知乐不懂怎么把自己推出来了，他还以为他的作用就是旁听。

没想到他说要江清淮领他来看看这些人的现状，江清淮真就当参观工厂啊，他当领导巡视，江清淮负责讲解。

不过他倒的确有想问的。

“韩安，就是刚刚那个男生，他平时主要做什么，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白知乐可不会觉得韩安可怜，如果不是他本身特殊，现在他都不知道在哪了，这么问主要也是好奇。

老板瞧见江清淮的动作，隐隐明白了什么，笑道：“也没什么，就跟着我一起干活。早上五点多起来去垃圾场进货，能捡三四个小时，然后分类装到麻袋里面，收拾收拾，等到中午吃饭。

下午的话，一般就让他挨家挨户问，有没有废品要收的，我得守着店里照顾生意。”

这老板说话的时候也没闲着，抓着记账的本对着码的高高的纸壳算着什么。

白知乐从前对这一行完全不了解，还以为捡垃圾的人都是衣衫褴褛饭都吃不上了才会干的事，只是看这个老板又算不上，似乎这真是什么成体系的行业。

老板也是很勤快的样子。

“其实最开始啊，那小少爷还真不好训导，不过饿两顿就好了。他也没什么工资，吃饭的钱是从他每天从垃圾场捡东西的价值折一半来算的。”

韩安的身影已经走远了，这个时间是老板说的挨家挨户收垃圾的时间，怪不得小少爷丢了魂似的。

白知乐绕着垃圾场走了一圈，没什么好看的，就跟着江清淮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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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安看了，照理说下一个该是江岸，但走到一半，白知乐想说算了。

根据江清淮的说法，江岸已经被关起来了，很有可能下半辈子就在监狱里出不来了。他对韩妩和许茴造成的伤害都能拿出充足的证据，没道理给他减刑。

今天才见了一个讨人厌的人，白知乐已经感觉能量快耗空了，实在是不想见另外一个。他这么对江清淮说，后者没提出什么意见，只说那就带他见另一个人。

白知乐蹲在地上，走累了：“是让人高兴的吗？”

“我见到她会很高兴。”江清淮这么回答，然后想了一想，“但是我不能确定你高兴吗？”

“当然，你高兴了，我就高兴。谁啊，这么神神秘秘的。”他还是第一次见江清淮介绍人这么迂回。

江清淮说：“我的母亲，许茴。”

白知乐：有时候挺想拥有时空倒流的。

他知道江清淮的妈妈已经去世了，所以这个见面应该就是去陵园，对江清淮来说，肯定有着不同的意义。

他们到陵园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日光斜斜地洒在大理石板上，白知乐跟着江清淮摆上一束菊花。

照片上的女人并不像白知乐想的那般温婉秀丽，她的眉眼几乎是锋利的，这点和江清淮如出一辙，也很好解释了为什么江清淮不像他的父亲。

“她不凶的。”江清淮蹲下身，用纸擦拭着墓碑，“她其实是一个很温和的人。”

白知乐：“你和她长得很像。”

“嗯，几乎所有见过我和我妈的人都这么说。”江清淮的语气是少有的温和。

在这之前，白知乐从没见江清淮主动提起过他的母亲，每次涉及到此类家庭方面的事时，他总是一笔带过，把自己的过往捂得紧紧的。

只是在最近，白知乐发现，江清淮是真的有在努力地打开自己的圈子，把自己往里面拉。

比如让他知道陈耳的真实身份，带他见明显关系不简单的废品站老板，还有现在的他母亲。

他有在好好兑现当初的诺言，“我想知道你的过去”。

那些或好或坏，构成他全部的，他的过去。

都在这段日子，默不作声地一点点在白知乐面前展开。

“这会是今天的最后一站吗？”白知乐在他旁边蹲下，“还是说，还有什么你没有考虑清楚的，还想带我去看的，那些你所担心的，不稳定因素。”

“没有了。”江清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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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白知乐的事，江清淮对学校请的是病假，学校给他们俩都批了不短的假期。

晚饭很丰盛，是江清淮锻炼了很久的厨艺，每一道都是白知乐爱吃的。往常他也总会做，可是不会像今天这么丰盛，两个人准备了三菜一汤。

白知乐看着江清淮忙活着，觉得这地方很应该来一场说停就停的停电，然后点两根蜡烛，然后他们就可以顺水推舟吃上烛光晚餐。

“看样子，今天晚上不一般啊。”白知乐眯眼笑，“江清淮同学，你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

白知乐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用这么轻挑的语气说话，可是江清淮实在是太好逗了，连他这样的小菜鸡都想上去碰两下。

他自己觉得自己对于感情的把握已经很迟钝了，那么多愁怀忧思放在心里想了又想，好多天才想明白，还以为比自己更早知道的人早就准备好，只需要自己稍微伸出触角。

可没想到，江清淮居然敢跟他周旋其他，他的进一步换来的是对方的退一步。

江清淮的目光落在白知乐身上，对方笑得弧度很浅，笑意却很深，是自己永远无法抵达的深度。

从他第一天看到他的那刻开始，这份笑容就从来没变过。

“乐乐，你今年几岁了。”江清淮突然问。

白知乐：“不是早就问过，快十七了没多久了，四舍五入我都二十了。”

他在想如果江清淮要用，你的年龄还达不到答案解封年龄，搞什么未成年限制的话，他就要使用暴力手段了。

不过还好，江清淮显然没有那么坑人。

他说：“那么，我今天的答案就仅仅是一个答案。不需要你有任何负担和责任，也不需要你有任何回应和反馈，它仅仅代表着你问我问题的一个结果。

你曾经问我说，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

他们两个人面对面相坐，对方脸上什么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白知乐有点不清楚自己是什么表情，可能是在发呆，更可能是傻笑，他想进行一些表情管理，来让这个关键情节在氛围上达到一种完全的美好。

因为江清淮现在的表情就很认真，他的容颜清俊，眉目低垂，墨如点漆的瞳孔只有他一人。

他们对视的那一刻，氛围被烘托地恰到好处。

他说：“乐乐，我喜欢你。”

所以我对你的好没有代价，不需回报，你用不着帮我的忙来证明自己配得上这份爱，你存在的本身便是最大的价值。

我喜欢你。

是我渴求你，是我需要你。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