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医院。

白知乐觉得自己和医院实在是非常有缘分，无论穿越前后，他进医院的频率都有些高了。

他醒过来时的动作很轻微，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

也不知道这是他昏过去的第几天，江清淮换回了有段时期很爱的连兜卫衣，他趴在床边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记忆陡然拉回他从天台上被推下的那天，韩安当时脸上或疯或笑他已经不记得了，只剩下江清淮惨白的一张脸。

真奇怪，那么晚的天，还能看出脸那么白，是冷白皮的优势吗？

白知乐觉得自己现在的心出奇平静，他向前探出身，凑近江清淮，轻轻摸上去，却被另一只手抓住了。

“乐乐。”

白知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扑了个满怀。

他被抱得有点紧，抽出手拍拍江清淮，说：“我没事，松一点。”可抱住他的人跟听不见似的，甚至有越来越紧的趋势，身体的颤动因为贴近也一齐传递过来。

他瞥到一边笔记本上不知哪个地方的监控画面，可能江清淮睡前一直在看的就是那东西。乍然想起来件事：“你有看见我拿在手里的小盒子吗？我记得我是拿在手里了，里面东西——”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加大的力气阻断了，白知乐怀疑江清淮是想把他勒死。

渐渐地，怀中人的躯体才渐渐离开，把白知乐的脸盯着看了好一会才说话：“感觉怎么样？”

白知乐左右扭扭，对着他甩了甩胳膊：“一切良好。”

看江清淮面容肃然的样子，白知乐发出了醒来的第一个笑：“你这么严肃干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吗？”

江清淮：“六楼。”

白知乐收敛了笑，他知道江清淮说的什么意思，从六楼掉下来，的确是没有生还可能性，他当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紧紧抓住了韩安递给他的小盒子，万一呢，那个小盒子里面真的有关键信息。

可是当身体悬空，失重感包裹自己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豁达。就算已经死过一次又怎么样，他还是很害怕。

听说跳楼的人脑神经不会立刻死亡，他们会持续存活两三分钟。

在那段时间，他会感受到身体撕裂的痛苦，看到鲜血流淌一地，听到周围人声嘈杂地议论他。

他那时应该会很难看，重击下骨骼应该已经碎裂成块了，该变形的变形，该解离的解离。

可是白知乐看着江清淮眼睛下那一圈乌黑，这些担忧怎么也没办法说出口。

上一次住医院还只是浅浅一层。

白知乐努力让气氛轻松起来：“江清淮，你几天没睡了，你的黑眼圈都能伪装国宝了。”

江清淮却丝毫不为所动：“乐乐，不要转移话题。”

“好吧。”白知乐只好老实交代，不过仍然语气轻松，“我不是可以变来变去的吗？

之前一直做不到随心所欲地变，总是被迫在环境下改变，这次在空中我就想如果我能变成猫毛毡就好了，猫毛毡全是毛，掉在地上应该不是很疼吧。

我就一直这样想这样想，没想到在快要撞到地面上的时候居然真的变成了猫毛毡。”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身体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导致话卡壳了，摇了摇头，才接了一句：“差一秒，太刺激了。”

他这番描述轻描淡写，仿佛从六楼坠地不是什么生死大事，而是游乐场过山车一般，纯粹惊险刺激的游戏。

不过看效果，这番说辞并没有能唬住江清淮。

白知乐只好直接耍赖：“还不都是怪你，那天你说要准备什么临时有事，我才被骗走的。”

他说到这又想起来：“韩安怎么样了？”

天台没监控，总不能不了了之吧。

江清淮却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你睡了几天吗？”

“一天？”白知乐没觉得自己的身体有问题，好得不得了。

江清淮：“七天。”

白知乐：“怎么会？！”

江清淮：“我赶到天台的时候，只看到你一眼，你就……，你说自己是变成了猫毛毡摔了下去，但是我再到下面找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人形。你的身体没有任何损伤，但是查不出来昏迷的原因。”

白知乐居然乐了一下：“那我岂不是成了医学奇迹？这可是六楼哎！”

江清淮也被他带的扯了下嘴角：“嗯。所以你被留院观察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很缥缈，好像一不小心就要被吹散。

“那这几天你都在干嘛？”

“收拾一些人。”

“江岸？”

“对。”江岸说话的时候眸子垂了下来，不敢直视白知乐的眼睛，“这件事还是因我而起，韩安去找你是江岸的授意，包括他前段时间把证据交给我，也是江岸的授意，就是为了取得我的信任。”

白知乐不懂：“江岸这样做图什么？他把自己的证据交给你。”

“因为他觉得我短时间内不会动他，但是他抓住了我的软肋之后可以借此要挟我，让我以后不要再继续调查。”江清淮说，“毕竟，他知道，只要我一直调查下去，一定会有捅出来的那一天。”

白知乐注意到了这句话中的一个关键词：“你的……软肋？”

睡了一个周的缘故，他的皮肤其实很苍白，即使江清淮多次喂给他血，也仅仅好了一点。软肋二字从他口中弹出的时候，他眼神澄澈干净，仿佛这二字的具现化。

江清淮叹了一口气，很想直接把软肋本身保护在钢化玻璃罩中，然而这样的想法在实施之初就遭到了抵制。

“是你。”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破开，白知乐知道现在不是个好时机，但是他还是想问：“你最开始说的准备，到底是想做什么。总不能我躺了一个星期，你还没准备好吧。”

“你才刚醒——”

这样的话被白知乐一下堵住了：“意外太多了，我不想再等了，我只要你给我一个答案。”

他盯着江清淮的眼睛，仿佛能从那里瞧出什么似的，只是从前那双遇到什么都不会闪躲的眼睛这次却很快避开了。

白知乐：“你在想什么？”

“我只是在想，好像自从你来到我的身边之后，你就总是出事。我想保护你，没有起到任何用处。”江清淮说。

他之前想的是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告诉他自己的想法，但是现在他又拿不准了，这次的事给他造成了太大的冲击。他眼睁睁看着白知乐在他眼前坠落，却没有任何办法。

那时白知乐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静得可怕。他疯狂找事情填补这其中的空白，才能不在这长久的寂静中疯狂。

这一个周，他彻底处理了江岸的事。

在把江岸送进去前，他先在江岸的毕业学校散布了他过往所做过的不为人知的杂事。

这些事罪不及害人，更多是颠覆现在的一些学弟们对他们心中这个学长的认知。

比如他高中时期曾经三番四次让考在他前面的贫困生在考试当时当天出现异常，导致成绩下滑，在考虑补助金时成绩一栏的分数降低。

又比如，他虽然不穿不买不戴任何名贵首饰，但曾经多次偷取班上其他同学的贵重物品，放在第三者课兜里，让他们互相争斗。

诸如此类。

虽然江岸现在都是依靠韩家，已经无需学校的名声为他在工作中博取利益，但他是个好面子的人。只要他难过的事，江清淮都会去做。

他又联系了韩妩，一方面是告诉她江岸的事已经可以告一段落，证据齐全，不久就可以法庭上见，让她现在就断了对江岸各种资金人脉上的支持，让他自生自灭。

另一方面，是告诉她韩安在学校差点杀了人的事。

因为白知乐并没有切实受到伤害，以及当天比较晚没有太多人注意到的缘故，这件事闹得不大。即使有监控视频，用上法律途径，也未必能判得应有的惩罚。

但是和韩妩谈判够了。

江清淮从前心软一瞬，觉得事不至此，她同样也是江岸事件里面的受害人。但是牵涉到白知乐，那就不行了，他要让所有能威胁到白知乐的人，往后都没有机会再出现在他眼前。

这个女人虽然拥有钱和一定的权，心里却总想着息事宁人，还带着点希望公平正义的苍白幻想。

江清淮和她谈的时候很轻松，大概是因为江岸留下的药物影响，她的精神仍然不是很好。

他表达了希望能惩戒一下他儿子的想法，韩妩的态度居然是沉默。

总之，这一个周里他已经处理好所有他觉得可能得隐患，终于能把想说的话说出去了，但是真正到了这一刻，他还是觉得不安全。

自己真的有办法，能给白知乐一个安全的环境吗？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白知乐牵上他的手自己都没有发现。

白知乐对他说：“我感觉我现在身体健康，可以马上出院。你既然觉得不安全，不如就带我去看看，你认为不安定因素，他们现在都过得怎么样。

在看过之后，再给我答案好吗？”

.

白知乐出院这件事，引起了医院的一阵轰动。

大大小小的医生聚集在他周围，用上各种测量仪器，上下左右检查了好几遍，才确定，他是真的没事。

医生：“你是真的从六楼摔下来吗？”

白知乐：“千真万确。”

医生：“那这不仅是一个医学奇迹，还是一个物理奇迹。”

确实是一个物理奇迹，单就他穿越这一件事就没有可行的解释，更何况还要加上他可以喝江清淮的血维持生命，三种形态随意变的莫名因素。

他觉得这个世界可能要被奇迹给捅成筛子了，生活处处是奇迹。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