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的时候刚好日落，叶其修早差人订了望湖的雅座、一整片洒满碎金的湖面呈现在眼前，小孩儿看呆了。湖上有如织的游船、底下是摩肩接踵的游人，而他身旁立着自己的爱人、正揽着他，和他一起共赏夕阳。

“先吃饭，等会儿天黑了湖上的船都会亮灯、还有表演。我租好了画舫就在底下，吃完带你去。”

“叶其修～”

他喊了声，歪着脑袋往人肩膀上靠。

“怎么？累了？”

小孩儿摇摇头，手里摩挲着、抓到爱人的手握住。

“叶其修～你怎么这么好呀？你对我也太好了，要是哪天……”

要是哪天你不要我了，我怎么办呢？

他不是不知道他们俩的差别，在路上或许不明显、越靠近都城就越清晰了。一路上总有人跟叶其修打招呼，毕恭毕敬地道一声“盟主好”。他是高兴的，叶其修这样名誉江湖、他比谁都开心。可高兴之后呢？

一个是名满天下的大侠盟主，

一个是……无家可归的魔头。

动那种心思的王婶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他今天看不上王婶的女儿，以后呢？会不会看上别人？花姐姐的夫君也说要一生一世对她好，可后来呢？还不是为了仕途抛弃了她。况且……况且话本里，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叶其修这么好，又是高高在上的盟主、会有多少妻妾呢？

那……他呢？

当朝民风再开、同性的欢好也是不入流的。娈童小馆儿是风月场所才有的狎妓艳奴，根本登不上大雅之堂。叶其修现在对他好，可还能好上几时呢

如果叶其修不喜欢他呢，那时候……自己要怎么办呢？

……

“舟舟，舟舟？”

小孩儿回过神，发现叶其修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怎么了？”

他眨眨眼，从嘴角扯起一个笑、想说自己没事。可还没开口，对面的人就慌了神。

他自己都没发现——眼泪流出来了。

叶其修心疼坏了。

他的少年沐一身橘色暖阳、眼神却那么难过，是盛了不知道多少个冬天的寒冰、被太阳一照就融了，化成了咸苦的泪。

他还没反应过来要怎么哄，身体就先一步做出行动。长臂一伸、把人整个搂进怀里，慢慢凑过去、吻掉他的眼泪。

“舟舟，你听我说。”

轻声细语地，抱着人坐下来。湖上的风轻悠悠地飘过来，带着点儿晒了一天的暖意。

“我家里……没有外人说的那么好。我父亲有七房夫人，我母亲……连妾都不是，生我时难产走了，我没见过她。叶家孩子太多、轮不到谁照扶我，我跟家里的关系很淡…… ”

哭成花脸猫的小孩儿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脑袋埋回他脖子里轻轻蹭了蹭。

他在安慰他。

他笑着拍拍小孩儿的发顶，接着道：

“我小时候是在家领例赏过活的，每年只有逢年过节能见着父亲一面。一大屋子人，隔着好几桌也看不清什么。我不喜欢凑热闹，就天天躲在后山练剑。”

“和家里产生联系是那年比武大会，我稀里糊涂地击败了前探花。家主这才发现原来有我这么个儿子。”

他自嘲地笑了声，

“他想我替叶家入仕，我没理他、请辞出门游历了。后来就稀里糊涂了成了什么盟主…… ”

“那个时候你多大啊？”

“出门的时候？十六吧。”

十六岁。

他十六的时候谷里已经没多少人了，可大家还是像一家人一样。他的十六岁还有阿姐亲手煮的长寿面，叶其修呢？

“叶其修……”

“嗯？”

“你生辰是什么时候啊？”

“冬月初三。”

小孩儿点点头，

“我记住了。”

以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过生辰，不会了。

“我不会煮面，”

他贴着叶其修的耳朵说，

“但我可以学。”

叶其修抱着他的手紧了紧，嘴巴张了又合、说了声好。

“舟舟。”

“嗯？”

“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叶家一趟？”

小孩儿闻言瞪大了眼睛、他是在说……脸上的泪痕干了、叶其修拿水湿了帕子要给他擦，许是他的表情太震惊，男人捏着他的鼻头笑了笑。

“我想和你成亲。你愿意吗？”

“你……我……可是我们……男的…… ”

叶其修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滚烫的、炙热的、为他跳动的心脏、透过手掌心将温度一点点传过来。

“舟舟，我爱护你、喜欢你，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们成亲，好不好？”

小孩儿心跳得有点快，头也有些晕、像中暑了，半天说不出话、只是攥紧了叶其修的手。

“你不要怕。回去我把所有的地契银票都给你。你偷偷藏好了。要是哪天我欺负你了，你就自己跑掉。剩我一个穷光蛋，好不好？”

小孩儿还是愣愣的，好半晌眨眨眼、抱着叶其修的脖子小声说：

“你不要欺负我。”

不欺负我、就不跑掉，就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叶其修亲亲他的耳垂，点点头。

“嗯，不欺负你。永远都不欺负你，一直爱你，最爱舟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