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小孩儿有了姓之后，就格外喜欢听叶其修叫他。路上遇到面善的也要去跟人搭两句话，为的就是互报姓名时说上一句“我叫叶舟”。

叶其修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觉得生而为人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他看着那只小麻雀一路叽叽喳喳蹦蹦跳跳，心里也跟着高兴。高兴坏了，想不起来别的什么、就想，小孩儿笑得真好看啊、要让他一直这么笑着。

鹊湖离总舵挺近，他带着小孩儿回去了一趟、准备拿些自己的换洗衣服就走。结果小孩儿一听是他常住的地方就来劲了，拉着他这儿也看看那儿也瞧瞧、他索性安顿下来，带小孩儿住上几天。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啊？”

小孩儿问。

叶其修想了想，其实他也说不上来。从他接手盟主之后总舵里就辟了个私人院子给他，管家下人厨娘园丁一应俱全、每逢什么需要集会的场合就在这里住些日子，不过更多时候他还是喜欢满江湖乱窜。

君子剑闲不住，不爱高阁爱地头、出鞘必见义。

这些舵里人人倒背如流的恭维话小孩儿倒是听得稀奇。他以前也不是没听过叶其修的名字，说什么二十好几当上盟主前途无量，是正道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领头人。

不过那时他毫不在意、正道武林关他什么事？还没在溪里捉螃蟹有趣。

继任了就继任呗，反正他又见不着。哪天真碰着了也就是个你死我活，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谁也没想到，最后他不仅见着了、还不是你死我活，是干柴烈火、金风玉露。

叶舟长了张极具欺骗性的脸，只要他愿意、对谁都能笑成栀子花儿一样纯良可爱，看起来就像十五六岁的小弟弟。没几天盟里上下都知道了叶盟主从霞蔚谷妖女手上救回来个小孩儿，小孩儿撞了脑袋、把盟主当成了亲兄长，天天黏在他屁股后边儿叫哥哥。

他的嗓子还带着少年人的清脆，拉着长调叫哥哥姐姐时总让人莫名心软。盟里的女眷都喜欢他得紧，每天变着法儿给他弄好吃的。直到十五当天他们要去鹊湖看灯市，厨房的婶婶还给他装了满满一食盒吃食叫他带着、生怕小孩儿饿了肚子。

想着让他舒服，叶其修给他弄了辆宽厢马车。里面还一层棉絮一层虎皮一层锦缎垫了个严实、瞅得下人们面面相觑，想不到平日淡漠相的叶盟主原来是个弟弟奴，这规格、他自己都没享受过呢！

所谓弟弟躺在马车里，百无聊赖地揪别人送他的草编蜻蜓。

叶其修聊完公事回来，看见他这副大爷只觉得顺眼极了。坐过去把人抱起来，问他想不想吃点儿什么。

小孩儿摇摇头，丢掉那个被他摧残得不成样的蜻蜓往叶其修怀里钻。

“这几天吃太多了，我都长肉了。”

叶其修巴不得他长肉，伸手就往人胳肢窝挠：

“是吗？我摸摸。”

小孩儿笑着去挡他，反正车厢宽敞、又做了隔音，在盟里顾忌隔墙有耳两人没怎么亲热、这会儿都有点儿起火。

直到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躺在车厢地毯上，小孩儿笑着拿湿漉漉的手指去碰他的脸颊、叶其修还有点儿心猿意马。

“这两天开心吗？”

他问。

小孩摇摇头又点点头，又摇摇头。看得他直笑。

“怎么这么纠结？我看他们都挺喜欢你，你不是跟他们都玩得挺开心的？”

有天晚上叶其修忙完回去发现小孩儿不在屋里，一问才知道去了隔壁练武场跟人比摔跤。——就是技术太差，要不是他去得及时估计要被人掀翻过去。

小孩儿闻言撇撇嘴。

“他们才不是真的喜欢我。”

叶盟主一愣。

小孩儿顺手拿起那个竹编的蜻蜓，这回把左边的翅膀也折了。

“那个人，叫刘璋的、是你门下管采买的堂主。应该是贪了不少、怕你发现，每回见你都战战兢兢的。看你对我好，所以才找这些小玩意儿讨好我、想着万一哪天被你知道了求我能网开一面。”

说着又指指食盒，

“厨房的王婶在盟里待了十来年了、有个小女儿，今年刚满二八。她故意接近我讨我喜欢、无非是想借我给你吹吹风，收了她女儿做个姬妾好飞上枝头。”

“还有那个…… ”

“行了。”

叶其修捏住他喋喋不休的唇瓣，凑上去咬了口。

“小小年纪净想老成事，要你操这些心做什么？他们把你当小孩儿你只管玩儿就行了，其他有我呢。”

小孩儿不高兴了，嘴还被人捏着、含糊不清地辩驳：

“我哪里小了？！你才小呢！”

这话本来没什么，可两人刚闹过一回、叶其修又有心逗他，眼神一转、老神在在地跟他咬耳朵：

“我小不小你不知道么？谁老抱怨嘴疼手酸来着？”

“你！”

看着挺正经一人，怎么没几天就变了个样！

叶其修逗完人又去顺毛，搂着他给他剥石榴：

“我们舟舟也不小，舟舟可威风了、又粗又壮，嗯？”

这话吧，没说错。小孩儿面上显小，内里倒是够凶。之前替人疗伤的时候没注意、后来凑到一起才反应过来，全身上下也就那个地方长得不像十五六。

小孩儿见惯了君子端方的叶盟主，冷不丁被他这么一调戏竟没了言语、不知道说什么反驳，脸倒是红成了晚霞。

“不正经。”

好半天才小声怪一句。

叶其修把剥好的石榴喂到他嘴边儿，看人吃下去了才笑：

“正经的是叶盟主，叶盟主可不在这儿。我不是你叶哥哥么？”

……

也不知道是哪儿买的石榴，怎么这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