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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赴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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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昀蹬地而起,犹如脱缰之马,又如离弦之箭,咻一下朝屏风冲去。三五名太监合力阻拦,前后夹击,四肢受缚,温昀动弹不得。

只差一点,他就能推翻那扇屏风,见到他寻找的人。

李栩站在殿堂正中,环起双手交叉胸前,挺直腰背微微后仰,冷眼瞧着困兽挣扎,心中无比痛快。

他最喜欢看的,便是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发疯乱咬人,最后输得满地找牙。这出戏,实在精彩,以至他更加期待,下一场戏——天之骄子落泥潭,为情所困失控发狂。

想想李殊延那种人,为一个女人慌不择路的样子,真是令人兴奋呢……

“御前失仪,罪该万死。温卿看到什么了,为何如此激动?”李栩眯眼笑问。

“陛下,家母老迈糊涂,一时鬼迷心窍,荒唐至极。求陛下高抬贵手,放拙荆随微臣归家。”温昀挣脱束缚,连连磕头。

咚咚咚,一声比一声响亮,余音回荡,不绝如缕。

李栩和韩杰对视一眼,韩杰忙近前拉开温昀:“温大人话不能乱说,里边那位是陛下新封的淑仪娘娘。”

“淑仪……不……陛下,她不是。”

李栩置若罔闻,面向门口拍掌。太监押来一名老妇,那老妇被抹布堵住嘴,咕咕噜噜说不出话。

温昀大惊失色,回头望向屏风。

郑妤惨白微笑,一行清泪簌簌落下。她阖上不堪重负的眼皮,将不堪入目的现实,隔绝在外。

看见曹氏那一瞬间,郑妤已预见结局。在曹氏和她之间,温昀不可能选择她。

李栩挡在屏风前,俯身道:“温卿孝名远扬,岂能对老母视而不见?朕无意为难你,是你不识好歹要登台。你即刻离开,朕可以当你没来过。”

温昀泣涕涟涟,双手托起官帽,放在地上。

“臣无才无德,无颜居庙堂之上,愿挂冠不仕,惟愿携妻归故里,望陛下成全。”

“执迷不悟。”李栩甩袖呵斥。

“陛下!不好了陛下!!燕王殿下……闯进来了!!!”

巍巍帝王阙,皑皑暮白雪。锦履踏玉阶,横刀斩喽罗。玄衣卫整肃待战,御林军持盾阻挠。

“殿下请止步,陛下正与温主簿商议要事。”御林军统领连声劝阻。

李致步履不停,目不斜视拾级而上。手中长剑划过台阶,铁石相击,火星迸发。

“殿下!”

统领以身为盾挡他去路,李致视而不见,眼眸毫无波澜。

他信手挥剑,殷红雪花落下,沿石阶滚落。

长剑染血,何络惊惧大喊:“小舅舅!”

这是一条不归路,是皇帝挖好的陷阱。何络迈开脚步去追,齐晟提着后领不让她过去。

“他这样等同谋反啊!”

“让他去。”齐晟仰望长阶尽头的李致,笃定道,“你拦不住他。”

玄衣卫蜂拥而上开路,将御林军逼向两侧,为其杀出一条康庄大道。

他踹开殿门,风驰电掣进入内殿。宫女一见剑上鲜血,失声惊叫,太监摸爬带滚摔在地上,惊惶爬开。

外边天翻地覆,郑妤艰难转头,视线聚集在金漆云龙屏风上,窥见墨点背光而来。

光点飘忽游移,他的脸沐浴在夕光里,她看不清,无论如何转动眼珠,都无法看清他。

可她知道是他。

她闻到白檀香,听到脚步声。

他来了,为她而来,明知是陷阱,仍不顾一切来救她。

始作俑者轻笑:“皇叔,朕跟温卿商讨……”

“滚。”

李致走到屏风旁,迅速抬手抹一下脸,擦去血迹。他丢掉沾了血的剑,边解貂裘边快步走来。

她竭尽全力抬起上唇,耗尽全部力气吐出两个字:“殿下……”

“别怕,本王来了。”

手心轻抚她的脸,郑妤分不清,是他手上的雪碎导致自己发抖,还是他的手在发抖。

他稳操胜券,他的手不会抖。

可他的手好凉,他的手怎么会凉呢?如果他的手会凉,那他是不是也会手抖?

干涸的咽喉再发不出声音,她想问一问,可眼皮太过沉重。

眼皮阖上前一瞬,她贪婪看一眼,牢牢记下他的神情——他眼角有泪。

“妤娘。”他低声轻唤,像燕子那般细语呢喃,像情人之间亲昵私语。可下一刹,那声音又凶巴巴命令她不许睡。

真是阴晴不定。

“本王带你走。”他将貂裘罩在她脸上。貂裘宽长,连同上半身一并裹住,她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他的臂弯犹如摇篮,托住摇摇欲坠的她。他颀长的手指扣住她手臂和大腿,似乎把她当成价值连城的宝贝,生怕一个不小心摔坏了。

她靠在他胸膛上,呼吸着令人安心的白檀香,即使世界变得黑暗无边,她也不觉害怕——因为,李殊延在她身边。

“皇叔,你不能带走朕的爱妃。”李栩亦步亦趋跟着李致,惺惺作态恳求。

李栩一口一个爱妃,咬死郑妤的身份。只要今日李致带走她,明日摄政王抢夺侄子爱妾的消息,必将闹得满城风雨。

但凡完美无瑕的璧玉出现一点瑕疵,价值大打折扣。名声同理,李致因克己奉公和辅佐幼帝深得民心,只要他因私废公或显露不臣之心,那他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将一落千丈。

人们会因自己曾赞誉他、仰慕他、喜欢他而深感羞愧,从而通过加倍诋毁来彰显自己的无辜。

种种后果,李致无暇顾及,他眼下只要带郑妤离开。

种种后果,郑妤在意识到李栩真正目标时,已经开始考虑。她想扯掉貂裘,最终却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遮住她的脸,是为了保全她。大理寺主簿妻,莫名成为皇帝的淑仪,再被摄政王抱走……一个女人,招致君臣生隙、叔侄反目,定会坐实她祸水的罪名。届时群臣上书,百姓激愤,纵使李致也无法名正言顺保她性命。

遮住她的脸,便给李栩可乘之机。人是从绛云殿出去的,李栩说她是谁,她就是谁。

“殿下……”郑妤声音微弱喊他。李致抱紧她道:“别说话,本王有决断。”

尘埃落定,御林军止戈退守绛云殿,他们在玄衣卫护送下出宫。

风寒雪冷,郑妤无力依偎在李致怀中。他脚步稳健,她几乎感受不到颠簸。

耳畔寂静,他的心跳,他的呼吸,清晰可闻。

他突然驻足,紧接着前方传来卢清漪的声音。

“带她去长乐宫。”

李致拒绝卢清漪,继续前行。

“小舅舅,听舅母的。”何络一边劝一边踢齐晟鞋跟。齐晟瞪一眼何络,无奈抬手,按住李致肩膀,用力拍了拍。

郑妤揪揪他的衣裳,且听他改变主意道:“多谢皇嫂。”

“小齐,封锁消息。岁稔,去寿宁宫拦截。”李致渐渐从愠怒中恢复理智,有条不紊安排诸事,“穗丰,盯紧绛云殿,不许放走一个人。远谟去把韩杰绑来。”

后腰那只手垂落,察觉怀中人昏过去,他阔步疾趋,飞奔进长乐宫偏殿。

最后一束光没入山林,宫女点燃灯烛,暖光照亮长乐宫,影影绰绰落在他身上,却无法驱逐他周身的寒意。

殿外淅淅沥沥飘起雨丝,混着雪屑一起落下。整座皇宫死气沉沉的,望不见一丝生气。

何络迷迷糊糊睡过去,卢清漪巴巴望着床边看,半个时辰过去,不曾移开眼。

冲冠一怒为红颜,这个词怎么看都跟李殊延不沾边。诚然,她知道李殊延喜欢燕燕,七年前就知道,但万万没想到,七年过去,他的喜欢竟泛滥到这种程度。

瞧瞧他那望眼欲穿的模样,不知道的要以为床上那人性命垂危。

卢清漪倒一杯热水走过去,递给李致道:“殊延,喝点水。”

“谢皇嫂。”李致腾出一只手来,接过水杯放在一边,又牵住郑妤的手。

大手包裹小手紧紧握在一起,一分一秒都舍不得分开。

如昔来请人用晚膳,李致摆摆手。卢清漪轻叹,带着何络移步用膳。

两刻后,手微微颤动,凤眸嗒一下睁开。

“醒了?醒了。”李致如释重负,语气略微雀跃。郑妤盯着他瞧,一时无法适应他不合身份的神情举止。

比如像孩童得到饴糖一样的语调,比如柔波荡漾的眼眸,比如汗津津还不肯松开的手……

“殿下。”郑妤嗓音沙哑,开口就一口气没喘上来,呛得直咳嗽。

手掌轻抚后背,李致喂她喝水。她咕噜咕噜一饮而尽,刚抬手,李致先一步拭去她嘴角水渍——用他的拇指。

郑妤错愕抬眸凝望着他,他似乎未觉不妥,甚至曲起食指勾住她的下巴,借此稳住她的脸。

“殿下,您不该来。”

拇指停滞一点,无事发生般继续摩挲。

“你有危险,便是刀山火海,本王亦不退,何况区区一座绛云殿?”他轻描淡写,听不出多少认真的意味。

他擅长隐藏真心实意,这种程度的真情流露已属罕见。

郑妤应对不暇,低眉垂眸,百感交集。

甜蜜,羞怯,动容,踌躇……上一次集聚那么多情绪,是在寒霞山。

而寒霞山之后如何,有目共睹。

她还能相信他么?

“殿下图什么呢?”郑妤凄切自嘲,“我一无所有,什么也给不了您。”

“本王图你平安,图你开怀,除此,别无他求。”

他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看着她。她背对他躺着,身心俱疲,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

戌时一刻,卢清漪送来膳食,李致端起薏米粥尝一口,再喂郑妤喝下。

卢清漪无奈移开眼,望着郑妤问:“燕燕好点没?”

“还没力气,谢娘娘关心。”郑妤难为情跟卢清漪对视一眼。李致喂她喝粥不说,还怕粥烫嘴,要放到唇边吹两下。

当着旁人的面这般狎昵,谁见了不害臊?

卢清漪愣愣颔首,道:“殊延,我有事同你商量。”

夜深人静,李致确认郑妤睡熟,悄然出门。卢清漪等在门口,见他出来正想说话,李致示意她噤声,头也不回步入风雪中。

卢清漪小跑追出去,张开双臂拦他:“你要去绛云殿?”

“皇嫂,您很清楚,我非善类。”李致并不停留,“他屡次挑衅,我看在皇兄的份上,留他在皇位上多待几日。而今他动了我的人,就要付出代价。”

貂裘迎风飞扬,犹如将军披风阻黄沙,漠北朔风舞旌旗。卢清漪潸然泪下,他的少年将军,回来了。

然而,她不得不阻止他。

“你问过燕燕的意愿吗?”她很清楚,除了郑妤谁也无法牵制他。

“她必不愿意看你谋朝篡位,背负千古骂名。”

“我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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