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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眼中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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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知合上眼,翻了个身,又被谢愈捞回怀中。

她转过眸才发觉,昏暗的灯火下,谢清让一直在笑。

“今日又哭又笑,又恼又闹,全让你一人演完了。”李知枕在他怀里,懒懒出声。

掌心下的胸腔起伏,震得她有些痒。

谢愈捋着落在他手中的墨发,弯唇低言:“阿九是在说自己吗?”

下一瞬,腿间便挨了一脚,他痛得轻“嘶”一声,而后及时服软,“我的错,是我又哭又笑,又恼又闹。”

李知从他怀中翻出去。

唯有那露出的耳尖,正藏着红,谢愈忍不住,又是弯唇。

他去捞她的臂膀,“我瞧阿九腕子上的伤。”

什么伤,分明是谢愈收不住力时留下的红痕。

李知不理他,觉得有些聒噪,顺带卷走被衾裹身。

谢愈轻“啊”一声,他伸手,一点点扯那被衾的边角,“三娘,我未着衣呢。”

被衾中传来低嗡嗡一声,“衣衫不堆都在床角么,五郎收拾收拾也可避寒了。”

李知一面说着,一面将被衾拢得更紧了些。

身后响起阵窸窣声,片刻又停了,而后是烛火被吹灭。

帐中陷入昏暗与无声。

李知睁开眼,动了动脚。

身后再无响动。

她忍不住扭头,只见谢愈躺在塌上,未着寸缕,下半身胡乱扯了件衣服盖着,眼已经闭上,摆出个当真是要如此睡的样子。

李知盯着瞧了会儿,而后抿唇移过去,沉默地掀开被衾给他盖上。

谢愈倏然睁眼,那双眸子纵使无光,也快能望见掺在里面,亮极的水色。

李知垂眸望着,将两人搅合在一处的乌发往上移,下意识开口,“不许哭。”

谢愈一怔,“我没哭。”

他掖了掖被角,朝她靠近些。

“三娘觉得,我很爱落泪?”谢愈狐疑追问。

李知便未再回话,只含糊道:“我困了,快睡吧。”她是当真眼皮都掀不开,脑袋昏昏沉沉。

谢愈作罢,搂着她合眼。

勾月高悬,如今正是子时,万籁俱寂,可就是极其平静的早夏之夜,却响起一阵痛苦呻吟。

武德殿寝内的内侍女婢唬了一跳,慌忙喊着圣人。

纱帐随着塌上颤抖不止的人一齐晃动,那只悬空而嶙峋的手正朝上,似乎是要抓住什么。

李由林自外殿惊醒跨步进来时,瞧见的就是此景。

“陛下!”

李洵张着合不上的嘴,眼睛空洞而惶惧,那只直上的手臂似乎被定住一般,不肯落地。

“大监,圣人是不是魇着了?”立在旁边的内侍望见此等骇人之状,也是害怕。

李由林望着,心却是比旁人更急,“速去请程奉御来此!”

圣人醒了这么些天只安排了贵主的后路,可储君之位,到如今还未相议。

程奉御的那剂猛药,只怕亏空了太多圣人的身子,可别在今夜,出了差池。

李洵直卧在塌上,抖动不停,已是失了神志。

李由林垂立在塌前,静望着发怔,大监不动,殿中余下之人,亦是只能忍着害怕垂头静待。

直至,从李洵的口中,传出一句——

“武……”

李由林忙跪下身凑上去,“陛下要说什么?”

“……德……”

李由林贴上耳,垂得更近些。

“殿……”

“大监——”跪着的内侍惶然传来一声尖呼。

李由林皱着眉转头,正要呵斥,便见那内侍抖着手指道:“圣人、圣人的手放下了!”

他扭回过头,只见床榻上的李洵手已经垂落到身前,正张着口睁着眼,保留着此状,再无动静。

身后是跪了一片垂头不敢相视的女婢内侍。

李由林似乎才意识到什么,抬着有些颤的手朝圣人鼻息探去。

静默一声,那双抖得更厉害的手收回到袖内。

“圣人还有气。”他稳着声线道,“都退下吧。”

李由林起身,跨步出了寝内,转而停在了武德殿外。

今夜的宫中十分聒噪,蝉鸣声不止,响彻宫道,他拢在袖中的手已经平息,却盯着一处沉思。

不远处提着药箱的奉御急急赶来,打头的内侍望见大监,忙跑过去弯身,“大监,程奉御今晚不在宫内,请得是张奉御。”

那后头扶着帽子赶来的张奉御微微朝李由林颔首,便急忙欲跨步入殿。

“张奉御。”李由林叫住他,赔笑着拱手,“劳烦奉御夜里起身,圣人将才已经无碍,歇息下了。”

张奉御一愣,伸手指了下内里,“老夫都来了,不若再给圣人掌掌脉,虽说近时都是程奉御在瞧圣人的身子,不过多一人相看,也好找出隐秘症状。”

“圣人方才嘱咐不必,如今早歇息下了,这几日陛下合眼少,也不好此刻再叫醒。”李由林抬眼望他,“张奉御辛苦。”

一旁的内侍见状,也是不敢出声劝阻,只埋着头,可脑中陛下那副骇人模样,却是挥之不去。

李由林迈步进去,外头垂立了一片。

他顿了下,慢慢开口,“都歇息去吧。”

而后独自转入寝内,坐在了床对着的案前。

榻上安静无声,可熏香药味不断。

“武德殿。”

李由林缓缓念出圣人将才的话,一时也远远落目过去。

武德殿,有什么?

翌日,太阳还未升起,天色却清澄。

李知同谢愈一前一后自旅舍出来时,正巧撞见了位熟人。

“大清早,你二人怎么在此?”

谢愈轻咳一声,胡诌道:“到此处来查个案子。”

王离狐疑,又将两人打量一眼,“圣人给你设了什么案,既接受五皇子与贵主的老师,又要看顾着门下诸多事宜,竟还让你又去忙活旁事。”

李知微微望过来做个礼节,便已跨马提鞭,扬长而去。

“你呆在长安,倒真是闲适。”谢愈自三娘远去的背影上收回眼。

“闲散的驸马,可不是要闲过头了,我若是不闲,也还撞不见你二人从这旅舍中出来。”见谢愈不说话,王离嘴更是不停歇,“诶,五郎,我瞧着这李三娘好似对你不满一般,走前这样疏离,你莫不是同她闹了什么分歧?”

“大清早和晚间的蝉一般。”谢愈瞥他一眼,不客气道:“闭上嘴消停会儿。”

王离抱臂跟在后头,见着他跨步上马,偏要再笑着“哎呦”两声,“李三娘都怕同你一道骑马入宫,想来我猜得定是极准了,这等公主府修缮的日子,我可是要去西市去支个铺子,专给人看面相去喽。”

道前的马儿嘶鸣几声退后,谢愈气笑,调转回马头,倾身将王离那匹马的绳子勾起来。

“跟我入宫。”

快马奔驰在道中,谢愈想着该是能在宫门口遇上李知。

可李知却并不是一路朝着承天门大街。

而是绕了一圈,一路向南,转去了大业坊。

“女娘,人在里头。”

李知接过小鱼递来的帷帽穿戴在身,低声问道:“一路可还顺利?”

“女娘放下心,世上再无此人了。”

得了满意答复,她点头,继而抬手推门。

屏风之后,一道身影微动,听见响动已是起身。

李知抬步绕进去。

立在案前的郎君便盯着她打量,顿了一刻,转而垂眼作揖,“是女娘救我?”

“是。”

她慢慢提裙坐下,抬手提起那壶茶,“张郎君一路辗转回长安,倒是辛苦了。”

那立着的郎君不敢坐,却是毫不犹豫地跪下身,凛然正色,“若无女娘相救,某早已身亡,尸骨怕是都难迁回故土,有何敢言辛苦?”

李知手一顿,垂眸盯着他低下的背脊。

屋中恍然陷入阒然。

久到那不敢抬的背脊都有些轻晃,她才出声,“担不起郎君这一拜。”

“只要张郎君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我便不算白费气力,将你接回长安。”李知抬手,斟满的茶盏已被轻递在对案。

那垂眼的郎君恍然仰目,总觉得这声音,万分熟悉。

像极了……

“敢问恩人……名姓?”

李知微微转过头,“无名无姓。”

跪立的郎君猛得起身,那一层若隐若现的白纱,风一吹即覆其面,轻易可以窥看。

他不可置信地开口,“李知。”

“是你。”

风自窗间荡进来。

李知扯唇,取下帷帽微微抬颌,也不再隐瞒了。

“张修,好久不见。”

张修愣在原地。

他未曾想过,竟然会是李知,将自己从必死的局中拉出,告诉他要活着爬回长安,给害他之人,一记剜心的狠刀。

明明,他有此结局,逃不脱李知的手笔。

“那时在刑部狱中,我以为张郎君当真是河间王的人,自然这恨除了反杀你,也全悉数落在了河间王身上。”李知似乎是知晓他现下的心绪,慢慢朝他解释。

“当然,河间王也是有难逃的罪孽,才有如今结局。”

自打张修入狱再到被贬,对长安官场的旧事一概不知,故而此刻,他下意识问道:“是何结局?”

“终身被囚在大明宫。”李知似乎轻凝眉想了会,又补道:“依照圣人心思,之后也难逃赐死。”

张修合拢掌心不语。

上自亲王,下自小吏,无非都是他李由林的弃子罢了。

只不过一个是得变着法子不沾手地抹杀,一个,则是命如草芥随意碾死。

他垂眼,望向那盏温茶,“李娘子想要我做什么?我这张脸如今可是做不了官。”

“当初你既是替李由林办事,能逼着他对你下了杀心,想来张郎君应该知晓不少事?”

张修缄默不语。

良久,他才抬目,“李娘子若是直接将我递出去,太过便宜李由林。即使我知晓很多旧事,可并非事事有可找到的证据,他一向是心思深沉之人,奉行不利则杀。”

李知听此一番话而微微扬眉,看来饶州一趟,张修的经历颇为难忘啊。

“张郎君且放心,不到最后,我不会动你这颗棋。”

张修此人,并非君子,能为利而攀附李由林,想来屈居她的手下,也是易被反咬。

李知轻敲着桌面,思索着张修该知道些什么,又不该知道些什么。

身前的郎君盯着她。

如今的李知似乎更让人难以窥看,她早已不是在狱中还带着青涩试探的女娘。

饶州几月皆是在水深火热中,长安中是何局面,这位女娘又是如何同李由林敌对,他一概不知。

只除了在回长安的那段不用胆战心惊的途中,听到些许传闻。各地军乱暴起,似乎和长安城那座太极宫有关。

“李娘子如今还领着女师一职吗?”

思绪被打断,李知撩起眼皮,倒是停下手,“我如今在坊间,只怕是和李由林一样的名声。”

她起身,慢慢将案上的帷帽带好,“这间屋子留着张郎君,如今我想你替我办一件事。”

“何事?”

白纱轻动,张修好像能看清那双眼,又好像不能。

“朱楼里头好像藏着秘密,还望张郎君替我多走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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