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你被放鸽子的时候，约的是何方神圣？”陈漫两指夹着白旗，看着棋盘说。
蒋莱落下一枚黑棋，懒声说：“摆架子呢。”
打烊的小酒吧，灯光静谧，空气凉爽清透，夹着一丝细细的烟酒气。
周周坐在吧台，第十八次看时间，第八十次看蒋莱，那个周桀是多大牌，约好八点见面，九点了，莱姐等了他整整一个小时！
再看蒋莱，优哉得很，和陈漫姐在下围棋！旁边还有两盅鲍鱼汤！
酒吧、喝汤、下棋，两个人才，不过很有氛围——
夜晚安静的酒吧，两个美人，随便往那一坐，风姿绰约，黑子白棋井然有序，纤纤玉指夹着烟，白烟袅袅萦绕，这画面，有种说不出的奇异美感。
安静中，丁铃当啷，门框上的风铃响了，酒吧门从外边推开，周周还没回头，先听见一道爽朗的男人嗓音：“抱歉抱歉，路上遇到点麻烦，来晚了。”
周周回头，看见一个高个的年轻男子，瘦而不柴，衣着干净体面，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像个整齐人，就是一双眼睛过分小了点，牛头梗都甘拜下风，这就是周桀？
许攸在热搜上住了一天，他绝不轻松，这个点了还精神抖擞，走路带风，几大步跨到蒋莱身边，握住蒋莱的手热情地摇了三摇：“蒋小姐，幸会幸会，第一次见到本人，才发现镜头委屈你了。”
一开口就是老油子了，完全一副长袖善舞的精明样，现代男版王熙凤。
陈漫收拾象棋离开。
周桀坐到蒋莱对面，说话很干脆：“久等了，实在抱歉，蒋小姐多见谅。”
蒋莱没有半点不耐烦，淡声说：“没事，我邀请你，等才显得有诚意。”
周周低头藏笑，不愧是蒋莱，一句话四两拨千斤。
果然，周桀脸上有点讪讪的，极短暂，旋即爽朗地笑了，掩饰住尴尬，声音有歉意但不低微：“不敢不敢，确实是抽不开身。”
周周跳下高脚椅，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蒋莱。
蒋莱两指摁着合同，推到周桀面前：“考虑一下。”
周桀拿起合同，一页页翻看完，笑说：“七天年假，年薪五十万，年终奖根据绩效另算，蒋小姐实在看得起我。”
他放下合同，一脸诚恳：“可是......抱歉，我在失业的时候，许攸给了我从头再来的机会，我不想轻易背叛她。”
不想、轻易，等于待遇够高就OK，蒋莱语气平常地和他掰扯：“良禽择木而栖。”
周周安静站在蒋莱身后，叹服于蒋莱越来越沉稳的性格，搁她刚来做助理那时候，蒋莱早无差别团灭了，还能约你谈话、等你迟到、和你周旋？
转念想想，人家为啥事业有成，就是蜕变快，越来越棒，有气度，被算计了不是报复，而是从中看到对方的能耐，反手来个挖墙脚。
周桀也不是寻常人，这么好的条件，他竟然拒绝蒋莱，守着许攸那个十八线，理由是：“不巧，我这人就喜欢挑战自己。”
蒋莱笑，不勉强，也没收回合同，周周立刻拿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夹在合同的纸张间。
周桀颔首，拿着合同离开了。
明天还要早起，蒋莱也早早回去，坐上车，周周不解地问：“莱姐，推掉晚上的工作见他，就这么让他拒绝了？”
蒋莱反问：“那我去求他？”
“不不不。”周周没话说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次日一大早，一条热搜毫无预兆地登顶微博第一#许攸经纪人深夜约见蒋莱#
网友脑洞大开，什么私了、挖墙脚、双面间谍，各种猜测编得条条是道。
“这这这这这......”周周大为震惊，昨晚就他们几个在酒吧，她没拍照，蒋莱不可能拍照，就剩酒保和老板娘，都是自己人。
没人会放出照片吧？
蒋莱和夏璨一起用早餐，黑咖啡冒出薄薄的白烟，一餐饭的工夫，两位大老板敲定了几项工作。
蒋莱离开公司，又是密集的行程，神情和平时没有丝毫不同，也没任何举动。
而另一边，看到热搜的人就不淡定了，周桀咬牙切齿：“蒋—莱—你—好—样—的—”
见到许攸，果然没有好脸色，她开口就质问：“你昨晚见蒋莱了？”
周桀实话实说：“她挖我，我拒绝了。”
“她那么红，待遇肯定更好，你为什么拒绝？”语气十分不信任。
周桀火大：“我要是没拒绝，现在就不在这里，而是坐在蒋莱的奔驰上。”
“谁知道你有没有二心！”
“好好好，如你的愿，我现在就公之于众，蒋莱根本没对你怎么样，人家压根就不屑对你怎么样，一切都是我们自导自演，蹭她的热度还踩她一脚。”
“好啊，你说出去，一起臭，背刺主子的经纪人，以后看谁敢用你。”
许攸不信任他了，处处戒备，周桀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帮她把工作安排得妥妥帖帖，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
他口袋里那张名片已经摸出毛边了，一小时看十八次手机，没有蒋莱的半个电话，半条信息。
傍晚，许攸因为一点破事挑刺，周桀和她大吵了一架，气极反笑，压着一肚子火气说：“这么看我不顺眼，好嘞，不碍着您的眼，我走行吗？”
坐上他仅剩的资产，一辆三个月没洗的车，再一次拿出周周的名片，输入号码，拨出，一阵躁郁袭来，他又挂断，给一个老朋友打去电话，一通疯狂吐槽，词汇丰富得羞愧死莎士比亚。
“妈的，老子现在就剩一辆车，这几天我TM睡在车里你知道吗？”
对方明显在憋笑：“啊，你晚上睡宝马里啊？”
“去他妈的宝马，五菱之光，二手的！房车！”
对方被敷衍过去，喷笑：“对不起啊桀哥，实在没忍住，依我看，你就别端着了，去找蒋莱吧，你就是被坑多了，长出一堆心眼，聪明反被聪明误知道不，能做蒋莱的经纪人，睡觉都能乐醒，还矫情个屁啊——”
“滚蛋。”周桀骂骂咧咧地挂断电话，降下车窗，点了一支烟，手机“叮”的一声，朋友给他转来一笔钱，这口烟滚进肺腑，有点苦，有点烫。
周桀抽完一支烟，拨出周周的电话。
约的还是晚上八点，在蒋莱的公司见面，周桀准点到，保安带他到接待室，给他端了杯水，说蒋莱晚上有通告，让他稍等。
这一等，就是一小时，很好，礼尚往来，一秒不少。
办公室里，蒋莱女王似的坐在大班台后，那个叫周周的圆脸小助理，一直笑嘻嘻，幸灾乐祸全写在眼里，小傻妞一个。
蒋莱问：“喝咖啡还是茶？”
周桀将合同放在桌面上，推过去，说：“签吧。”
蒋莱没碰合同，微微一笑，目光清透锐利，像只漂亮的狐狸在打量你，聪明、狡黠，带点俏皮。
周桀哪还有前些天在酒吧的伸缩自如，被她看了几秒，开始心浮气躁。
蒋莱幽幽说：“我可是全年无休。”
周桀咬牙，泄愤一般扭开笔，重重在年假那行来回划了几下，没好气地说：“其他需要改的吗？一次性说清楚。”
“不着急，三个月试用期后我们再签约，条件到时候再谈。”
周桀噎住，安静、持续安静，切身体会到什么叫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他咬牙笑：“蒋莱，我可是你请来的。”
“你不是要挑战自己吗？这么容易就放弃，是那谁——”
周周提醒：“许攸。”
“哦，许攸，朽木不可雕吗？”
周桀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就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波澜不惊，客客气气：“周周，送送客人。”
周桀气炸了，跳着脚离开的。
周周看着他摔上车门，五菱之光轰的一声，疾驰进夜色，她摸着下巴，嗅着硝烟的余味，这一股子糙劲儿，没有那晚精致呢。
当晚，一段录音由周桀实名认证的微博发到网上，他附言说：朽木不可雕也，我尽力了，弃暗从明。
“你昨晚见蒋莱了？”
“她挖我，我拒绝了。”
“她那么红，待遇肯定更好，你为什么拒绝？”
“我要是没拒绝，现在就不在这里，而是坐在蒋莱的奔驰上。”
“谁知道你有没有二心。”
“好好好，如你的愿，我现在就公之于众，蒋莱根本没对你怎么样，人家压根就不屑对你怎么样，一切都是我们自导自演，蹭她的热度还踩她一脚。”
“好啊，你说出去，一起臭，背刺主子的经纪人，以后看谁敢用你。”
......
几句话，信息量过大，吃瓜网友们差点宕机。
蒋莱没霸凌许攸？是周桀设计的？
蒋莱给周桀递橄榄枝了？知人善用不计前嫌啊。
周桀竟然拒绝蒋莱？有点硬气在身上。
许攸不信任他，死心，跳槽，怎么还背刺一刀？
哦，自己揭掉自己的老底，就没人威胁得了他了，高级。
许攸烂泥扶不上墙，人家也算仁至义尽了。
这年头还有人自称主子，不就是明星，在高贵什么？该！
蒋莱还要周桀吗？什么骚操作？
网友看够热闹，明争明斗，这个瓜精彩。
一切真相大白，沉默多日后，蒋莱的舆论危机不攻自破。
网上的讨论沸反盈天时，蒋莱还在公司，夏璨双手环胸，轻轻扬眉：“投名状来了。”
蒋莱捧着个精致的瓷杯，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半点不着急。
周周服死蒋莱了，她说要让周桀自己挖的坑，自己圆回去，也没见她费劲，就这么动动手指，做到了，还撬到一个经纪人。
第二天，周桀来上班，蒋莱伸出手，不殷勤，不疏淡，维持着领导刚好的距离：“欢迎。”
周桀和她握手：“你不会后悔找我的。”
“希望如此。”
两道目光对上，电光石火。
大概都姓周，公司里，周桀和周周最投缘，很快熟络上，周桀有事没事欺负一下这个小傻妞，其乐无穷。
每次看见周周露出崇拜蒋莱的眼神，周桀就翻白眼，偶尔下班稍早，他俩到路边摊吃烧烤，周桀戳周周的额头：“笨蛋，人家那是拿捏你，给点蝇头小利，你就掏心掏肺，吴起为士兵吸脓的典故没听过？”
周周拿着一串烤牛肉，一脸鄙夷地看着他：“至少莱姐愿意给蝇头小利，你去别的公司，被压榨干净，让你拍拍屁股滚蛋，西北风都不给你喝，莱姐对我好，证明我有价值。”
周桀嘶了声，灌一大口冰镇啤酒。
周周认真起来：“放心吧，我在莱姐身边半年多了，亲身感受不会错，她绝对算得上好老板，团队里的人流动小，都是老伙伴，她才出道几年啊，另外，她和夏总都很大方，只要你做得好，不会亏待你的。”
周桀笑，敲她的脑袋：“小样儿，不笨嘛。”
谁说她是小傻妞，大智若愚，清醒得很。
周周白他一眼，化身循循善诱的长辈：“我妈说人要惜福，要知恩图报，能遇上莱姐这样的老板，我已经很知足了。”
周桀慢慢喝了口啤酒，安静片刻，正经起来：“她的事业不止于此，会有更高峰，等着瞧吧，我看人一向很准。”
周周笑死：“评价很高嘛，某人一开始可不是这样，上来就坑人。”
周桀斜她一眼：“你懂屁，蒋莱这种人，从小美到大，绝不缺顺着她的人，现在又红，身边都是恭维的、巴结的，我要是正儿八经来投简历，她会多看一眼？”
更何况他有黑历史，简历极有可能第一轮就被筛掉，蒋莱看都看不见。
顿了两秒，他说：“我必须出其不意，让她一次就记住我。”
周周万万没想到这一茬，听得投入，被羊肉串的辣油汁呛到，闷声咳了半晌，灌了一大口啤酒，压下去，嗓子还紧紧辣辣。
娱乐圈，人均八百个心眼，玩不过玩不过，她乖乖做个助理最安全。
她问：“煞费苦心争取到的机会，那天干嘛拒绝？”
周桀说到这个就来气：“我配不上三顾茅庐吗？”
“啧啧啧，看把你能的，啊，还迟到一小时，显得你尊贵？”
说到这事周桀就来气：“那是意外，被交警拦住了。”
“酒驾？闯红灯？”
周桀哼了声，没理她。
这一波在大气层，神仙打架，周周是个凡人，但胜在机灵，学得快，她微微往前一探身，压低声音，故作高深：“你猜，你自荐的伎俩，莱姐是不是预判到了？所以......”
周桀一顿，像被点中天灵盖，就定住了，垂眸、沉默、深思，半晌，慢悠悠说一句：“要真是这样，输给她我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