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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Case Three - Chap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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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由“河东狮吼”夺得话语权之后,崔母堪堪稳定住了情绪,她首先抬头看向警方二人,艰难地点点头表示肯定了他们的猜测,崔慕柏确实有上述的心理问题,他们之前确实带着儿子看过多位心理医生试图矫正或掩盖崔慕柏的情况,但次次都无功而返。但当向义昭开始问起崔慕柏的病因,崔母又变得有些支支吾吾,她不安地看向二人,半晌,才低声道来了几位权威心理医生统一给出的最可能病因,回道【向警官,你们都调查过了应该也知道,我们家、之前是一对龙凤胎;小柏他有个孪生妹妹,叫崔慕婷。婷婷出生就带着先天性心脏病,还免疫系统发育不齐全,从小体质比较弱,只要外面有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她就算不出门,也必然得个头疼脑热之类的;就因为这,我们也是三天两头地往医院里跑。婷婷上了小学之后身体情况终于好多了,但我们还是成天担惊受怕的,从小到大家里都一个劲儿地宠着她顺着她;可能就是我们的态度让小柏觉得大人们都偏心妹妹,他、他就不爱和妹妹一起玩儿,平时也故意冷落为难婷婷。而我们婷婷呢,又是个安静乖巧懂事的性子,不管小柏是个什么态度,她就喜欢跑前跑后粘着哥哥,所以两个小孩子经常闹别扭、有些小摩擦,都是难免的事儿。向警官,当时我们俩还年轻,也不懂得小孩子心理学那些知识,没有平衡好俩孩子的关系,这也真的怪不得我们。再说了,我们自己成长起来的那个年代,谁家不是五个八个孩子的,不都是这么打打闹闹地就过来了么,现在兄弟姐妹之间感情还好得不得了呢。】崔母叹口气抹抹眼泪,继续回忆道【我们小柏啊,小时候皮实的很呢,很开朗、爱笑、还热爱运动,但坏就坏在这上头了。诶,暑假的时候,小柏总喜欢和大院里几个男同学一起去河边游泳,虽然学校和家里都三令五申不许去,但半大的孩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动作又灵活,我们二人白天都要工作,哪里管的住呀。想来就是小学五年级那会儿吧,就那么一次,他们一班男娃子午睡起来又跑去河边玩儿,但本来应该在好端端家里练字的婷婷,不知怎么地也偷偷跟去了;后来、后来不知怎么了,婷婷在河边出了意外,好好的人就、就没了。。。】说到这里,崔母终是忍不住掩面痛哭,文佳媛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一个劲儿地给她递纸巾和水杯。

崔母咽了口温水,润润嘶哑的嗓子,侧头看看自己的丈夫,又转过头看着文佳媛,病态的脸色突然变得奇怪,她幽幽地说道【我们婷婷走得匆忙呀。。。从那以后,小柏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开始变得和婷婷一样“听话乖巧”了;平时再不和我们吵闹,也不使性子了;还变得努力上进,学业和生活上也不要我们操心了。但那时候我们一家都沉浸在失女的痛苦中,认为小柏肯定也是经历了妹妹的事情后一夜之间被迫长大了,所以一开始我们对小柏的变化都不以为意,更没心思去想他为什么会变。直到、直到小柏上了初一,我、我真是永远忘不了那天的情况!那天下午,我因为临时要去医院给生病的婆婆送饭,提早下班回家;到家时好像听到房间里有点奇怪的声响、但没有开灯,一开始还以为是进了小偷;直到我、我悄摸摸地走到卧房门口才发现。。。】崔母突然不受控制地手舞足蹈起来,双手一边比划着一边扯着嗓子,尖声说道【小柏他、他那天竟然骗老师说自己生病了,下午请假没去上课;他就在家里穿着、穿着自己偷藏起来的婷婷的衣服和裙子,在我们卧房里那面全身镜前,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学着婷婷生前的样子,不停地摆弄造型、模仿婷婷的语气自说自话!他、他还把几个洋娃娃的假发都扯下来戴在了头上;甚至、甚至偷拿了我的化妆品,不三不四地给自己的全脸都红的白的、给抹上了。。。】听着崔母那绝望中透着羞耻的语气、加上精确的描述和还原,在明亮的接待室里文佳媛的后背却不禁浮起一阵寒凉,她本能地缩缩肩头,屏住呼吸、身子不露痕迹地往向义昭的方向靠了靠,又听得崔母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我们家就炸了锅了,自从婷婷走了之后、还是第一次那么热闹;一开始我们以为小柏只是被其他孩子带坏了,突然贪玩那些个什么模仿女孩子穿着打扮的玩意儿,就狠狠教训了他一顿,关了他两天,还没收了被他留下来的婷婷的遗物。但过了一段时间,小柏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后来是他班主任特地上门来给我们反映,说小柏在学校里出现怪异的举动,比如,上下课不怎么理睬其他男同学了,一定要扎堆挤进女生的小团体;举止言行变得像女生那样儿,还偷偷拿女同学头绳扎头发,抢女生的校服来穿;就是因为他的突然转变和怪异行为,在学校被同学嘲笑取外号、被当成怪胎孤立了。当时初一班主任也知道我们家里的事儿,她并没有声张,小柏请假她都记录成课外比赛,还很通情达理地让我们带小柏去看心理医生;说小柏本质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让我们要密切关注他的情况,及时诊断、尽早治疗,小柏才能早日恢复。】

崔母重重的一声叹息,又低下头去,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痛苦回忆,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说道【我们之后找了省内最好的几位心理医生看过了,还带小柏去过其他省的大城市求医;几乎所有的医生都说,大概率是小柏觉得妹妹的死是自己直接或间接造成的,再加上家里大人们这些年来对婷婷的偏爱和宠溺,以及出事后对他的责怪和加倍冷漠,并没有像他所想象的那样、在事后把全部的爱和关注重新分配给他;这一切让小柏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一个“错误”,从而需要被“纠正”。同时也让他觉得妹妹不应该死,或者说,小柏从此彻底认清了婷婷的死活和他自己受不受宠爱和关注,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如果他想得到父母的全身心投入,他必须“成为”并且“替代”婷婷,才能如愿以偿。久而久之,小柏心里便暗中滋生了自己这个哥哥必须“消失”,还要以婷婷的身份继续活下去的异化想法;简单来讲,就是说婷婷死后,小柏产生了要让妹妹重新活在自己身上的极端扭曲心理,所以才渐渐出现了以妹妹为基准和模板的女性心理和行为方式。】崔母抹着好像已经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的肿胀双眼,随后凄凄惨惨戚戚地回忆了外省的一名全国权威心理医生给崔慕柏量身制定的针对性干预和治疗方案,以及在多个疗程结束后,崔慕柏终于不在表面上明目张胆地像个青春期女孩儿那样呈现自己,而是全部转为了隐秘的“地下”活动,这已是崔父崔母能争取的最好治疗效果了。从此,崔慕柏白天在外面套着社会赋予他的男性身份,聪明、懂事、听话、努力刻苦、积极上进,品学兼优,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而等脱离了社会主流价值观的直接审视,在每一个无人评判的夜幕下,他就化身成为自己心里最靓的那个女孩儿,做最真实的自我;而他这种日夜割裂生活状态就一直维持到了如今,维持到了他死亡的那刻。

向义昭和文佳媛听完这番叙述都是一个大为震惊,确实没有想过在崔慕柏身上,以及他的家庭竟然还有过如此痛苦的经历;向义昭更是惊讶于,在晨会上小芳分享那些女装照片之前,欧仲霖已经奉命外出了,这一天下来都在外边忙活,他是从哪里、又是如何推测出,崔慕柏可能是一位性别认知障碍患者呢?然而崔母后续的哭诉没有给向义昭继续开小差和细想的机会,她恶狠狠地看向自己的丈夫,如祥林嫂般语无伦次地、如泣如诉、满腔哀怨地说道【是你、都是你作的孽啊!我儿子就是被你给活生生地逼死的!!婷婷的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从来都没有原谅过小柏,甚至没有再正眼看过他!更没有试着去理解体谅过他的感受!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心头肉;婷婷走了,我、我难道就不心疼么?!可婷婷的事已经发生了,谁都无法改变啊。。。小柏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做哥哥的也不想那样啊!你怎么就不能、就不能。。。他真的很乖的,一直都在寻求我们的原谅;他出现性别认知障碍后,你除了嫌他是废物、给你丢人,平时成天的对他不闻不问,只要在家里,动不动不是冷嘲热讽,就是对他拳打脚踢、破口大骂。小柏自己也很努力的,除了不断地配合我们去外省看病,其他不管是学业还是课余,各个方面都按着你的要求去做,拼命取得好成绩,给我们争脸争光,尽量不要我们操心;可、可是你还要那么逼迫他、讽刺他、打击他!不然、不然他当年也不会好端端地放着名牌师范保送生不要,自己跑到粤港来念什么戏剧;如果他不大老远跑来这粤港市,就在我们本市上学下学、随便找份什么工作,天天在家里吃住,里里外外都有亲戚照应,更不会到外面去交什么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那如今、如今他也不会遭遇这样的事情啊!!我儿子他、他还能活着呀!!】

最后崔母一声声的责难,终是让斯斯文文的崔父也不装了,撕下了几个小时以来努力维持的良好教养和矜持,当着警方的面,开始了对几十年家庭生活、夫妻相处、和子女教育的绝地反击,他怒目圆睁,气势如虹、厉声大吼道【哈哈!哼!哦,你这、你这。。。现在你要来捋捋对错了是吧?如今你要来追我的责了是吧?好啊、那好啊!今天警察同志也在嘛,来、来啊!我们就来好好地算算这一笔人命账!】崔父推开椅子站起来,一步步地走向崔母,面容狰狞,一步一声,同样是如泣如诉,从嗓子眼里挤出的哀嚎,道【第一,当年是不是那个王八蛋小兔崽子他害死了我女儿婷婷,啊?!是不是啊?!本来婷婷在家里乖乖地练字,要不是他骗着哄着婷婷去河边玩水,中途自己玩高兴了就把婷婷放一边不管,出了事就知道躲、也没有及时呼救,婷婷也不会一下子就被冲到下游去!三天三夜,整整三天三夜才找到啊!婷婷的尸体都泡涨了!是了,是过去这么多年了,可我是一天都没忘记、我每一晚都能梦到!当时找到婷婷时是怎么一副场景!还有,他个小王八羔子,什么这个狗屁病因、那个狗屁病因,还好意思说自己心理性别为女?要以婷婷的方式和理想活下去?!什么婷婷会想学表演,真TMD也说的出口!这王八蛋就不配喊我女儿的名字!我告诉你,这些都是他找的借口;说白了,他就是怪物!变态!觉得我们从小更疼女儿,自己肮脏的嫉妒心理作祟,就趁机害死了婷婷!什么不小心?什么意外?他就TMD是故意的!就你个糟老太婆猪油蒙了心,左一个他知错了,右一个他已经改了,我呸!放TMD的狗屁!!】

待崔父站到崔母和文佳媛的面前,用尽他全身力气挺直了年近六十的身板,突然收了脾气,脸上每一道褶子都射出恨意和不屑,冷笑地说道【再说了,你觉得不丢脸吗?是!我觉得太TMD丢脸了,当然丢大脸了!我们堂堂崔家,养了个不男不女、冷心冷血的变态怪物;知道我为什么一定把他弄去外地就医么?老子TMD才不关心是不是什么名医呢,说白了,X市就那么大点地盘,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我们老崔家里里外外在X市还怎么抬起头来做人!别人会怎么看我崔家?领导同事下属会怎么看我?!我怎么不会被别人戳着脊梁骨嘲笑!】末了,崔父脱力地靠在椅子边,粗重地喘气、扶着桌面,片刻后他的语气归于平缓,朝着包括他夫人在内的其他人,用低沉如水的声音,阴冷地、淡淡道【今天,崔慕柏沦落到这种地步,肯定是这小兔崽子自己心不纯、行不正!何时得罪了人还不自知、天天不知廉耻、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他这个短命的祸害,死的好、死的好呀!哼哼,要我说他是自作孽!这都是报应!都TMD是他该的报应啊!哈哈哈。。。】崔父积压多年的“肺腑之言”和最后对亲生儿子的“盖棺定论”,让崔母也不在维持表面知书达理贤妻良母的才女形象,听着日夜相对的枕边人,竟然如此无情地对自己刚去世的儿子口出恶言,立马红着眼扑上去就要冲上去和他拼命,幸而被向义昭和文佳媛合力拦下;早年失女如今又老年失子,再经过这番“开诚布公”的对话,今后这夫妻俩注定是不会太平度日了。事情瞬间朝着毫无预兆的方向发展,见状向义昭赶紧吩咐值班警员在两家相邻的酒店给两人分别开了一间房间,想着两人目前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一下,再考虑崔慕柏的后事以及双方的去留比较好。

“啪!”随着向义昭重重一拍那已经年岁久远的手机,结束了回放;众人的思绪终于从他沉浸式的叙述中跳脱出来,又落回正在开会的办公室中。自此,办公室一众人一口气听完向义昭倾情演绎的崔家夫妇三幕闹剧,对其中包含的爆棚信息量都有些消化不过来了;早先荣浩还纠结于定性崔慕柏到底是哪种类型的“收藏家”,现下姚剑辛转头就给荣浩隔空比划了个手势,语重心长地说道【所以我说,浩子啊,你也不用纠结崔慕柏是女装大佬还是什么coser,又或者是职业需要了;说白了,都是他家长作孽,好好的孩子,硬生生地给整出个心病来;父母偏心,亲妹惨死,家教古板森严;加上父母死要面子、家风又不开化,甚至得病了也能没得到家里的重视,才越走越偏。崔慕柏通过艺考跑来粤港,大一就开始打工,自力更生,应该是想早早和家里断了关系;他这一出事,反而变相地遂了他父亲的愿了;还是可怜他妈,以前女儿没了,现在儿子也没了,还和老公闹掰了,也是苦命人哟。】随着姚剑辛一声叹息,大家也纷纷附和惋惜崔慕柏的家事;而刚撂下话头的姚剑辛转念一想,咂摸一番,回味一阵,忽觉不对,立马侧过头问道【诶,不对啊;向队,你怎么就猜到崔慕柏会有此类心理问题啊?我们早上也都看了照片了,顶多就是猜猜崔慕柏可能有个不上台面的特殊癖好,你怎么好好地开了窍了,比我们都多想了一步呢?】向义昭无声地指指欧仲霖独立办公室的方向,手舞足蹈地比划了几下,神秘兮兮地一笑,低声道【诶,我哪敢居功呀;这不是多亏了我们欧队明察秋毫、教导有方、运筹帷幄么!】向义昭话音刚落,那扇门忽地打开,先探出了萌萌的小脑袋,接着后头出现了欧仲霖高大的身影,快步朝着众人走来;向义昭的马屁自然是一分不差地落在了欧仲霖的千里顺风耳中,他走到向义昭身后,用手肘捅了捅向义昭,一掌轻拍在桌面上,清了清嗓子道【小昭你呀,啧啧,好歹也是这个案子的领头,要注意纪律和影响。】这样一来回,大家都了然其中的小九九,集体噤声;但欧仲霖一转头,去TMD的纪律,破案就是天,又用炫耀的语气与众人分享了安辰那一番关于崔慕柏的心理分析。

经过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的一阵喧闹后,向义昭起身拍拍手让大家安静下来,摆出严肃的姿态让众人开始汇总今天走访排查所获信息,再结合欧仲霖给出的新信息,警方围绕着崔慕柏的凶杀案也有了更多方面的认知。既然现在警方已经从崔家父母口中确认了男儿身的崔慕柏,其心理性别早已成为了“女性”,那针对崔慕柏的情感生活对象性别,以及更重要敏感的“性取向”问题,众人首先展开了一轮激烈的探讨和推测。根据今天对于崔慕柏大学本科及研究生同学和舍友,以及学长学姐,加上导师等校园人群的走访询问,罗敏娟提出自己的观点道【虽然现在这些人都说和崔慕柏不太熟,不过按与崔慕柏的远近关系,我尽量拼凑整理了下这些人所透露的信息;总之一句话,我认为,虽然崔慕柏的心理性别为女性,而且还过着非常不一样的地下生活,但他仍旧惧怕周围人和社会的异样眼光,并困扰于社会定位和自我身份认同,所以他应该是会选择和身边的女性假装谈谈恋爱或保持一种亲密关系,用以掩饰自己的心理性别特征。而且,今天的走访中我们发现,崔慕柏在学校“疑似交往”的恋爱对象都是年龄比他大的女性;我推测主要是因为崔慕柏虽和他父亲长期不合,但从崔母的态度来看,崔慕柏和她的关系还算勉强过得去;或者说,崔慕柏这个表面上的小男孩、心理上的小女孩,是一直渴望并依赖母爱的,所以离家这些年来他并不完全排斥崔母的嘘寒问暖,偶尔还会有点正面积极的回应。但碍于崔父在中间的这层关系,他应该又不敢和崔母过于亲近,对于崔母的关心,也只能强装冷漠地拒之门外;又或许,崔慕柏可能是自己心里过不去那道坎,隐隐觉得崔母将自己作为死去妹妹的替代品和情感转移对象,所以本能地抵制拒绝崔母的求和,不想接受来自她额外“施舍的母爱”。】罗敏娟说着便调出几分笔录放在办公室中央的大屏幕上,其中重要的部分都用荧光黄色划出、并添加了红色的笔记,她接着分析道【我这么推测可不是空穴来风;除了崔慕柏的舍友,今天有多位学生和□□都提到,崔慕柏在学生戏剧社团的活动和排练中,一直与不止一名学姐私下里较为亲密,他也从来不管人家有没有男朋友;但等我深入询问起来,这些人又说和他本人不熟,不能完全确定崔慕柏是否有与哪名女性正式确认了“恋爱关系”。所以,我认为崔慕柏和年长女□□往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回味和享受那种女性长辈式的关怀和向下包容,而不是仅是获取□□或炫耀自己的征服能力。】

接着罗敏娟又特地指着另一份笔录中用荧光标红色的段落,用把握十足的语气和姿态说道【还有,大家再好好看看这里圈出来的部分,这份笔录是来自崔慕柏的研究生导师,他今天提到崔慕柏的事情一脸惋惜,一直说崔慕柏是个编演话剧的好苗子,身上确实有潜能,这么年轻走了太可惜了。不过导师还比较隐晦地跟我们提到一件事,据他估计应该是导致崔慕柏研二退学的导火索。大致情况就是,他们学院里从去年年底到今年春节前都在传崔慕柏和一位编导系女教授的亲密关系,那名女教授同时也是学院副院长,她年纪大到可以当崔慕柏的妈都不止了,其他老师和学生虽然明面上都不敢说什么,但私底下传的可难听了,好像连女教授的家属和子女都来学校教学楼和宿舍楼堵过人呢;最后还是怕如果传出去了,校内和社会上的影响都不好,学院出面把事情压了下去,那位女教授直接外派去了隔壁市的分校区当副院长,人一走,全部事情自然就不了了之;而这件事后没多久,也就是研二下开学才个把月不到,崔慕柏就主动办理了退学手续,而校方巴不得他这导火索赶紧消失呢,立马就批准了他的申请。】罗敏娟刚收回自己的声音,姚剑辛就立马接话道【娟姐,可不能因为这样,就咬定崔慕柏的恋爱对象一定是女性吧?你不是也说了,崔慕柏很可能就是借着与女性的亲密关系为掩护,维持自己的男性社会定位和身份认同;而作为真正心理性别为女性的人,他很可能喜欢的是男性对象?按崔母所提供的信息,不止一位心理医生都认为崔慕柏是把他妹妹的一部分投射在自己身上,他总不会一直想象自己的妹妹是个同性恋吧?再说了,有多少人都是人前一面人后一面,既然不能坦坦荡荡地和男人恋爱,难道还不能偷偷摸摸地搞么?】姚剑辛说着也拿出自己的依据,指着一份本应由向义昭去完成的笔录,说道【之前正巧向队去接待崔慕柏父母了,那个被崔慕柏标注为“董哥”的演员中介公司负责人,董华明,主动上门来提供线索,是我给他做的笔录;多余的我就不重复了,总结一下,在董华明口中,崔慕柏可不是什么懵懂纯情小男孩,玩得反而野得很呢;更粗鲁通俗一点,用董华明的原话来说,就是“哟,那个崔慕柏啊,就是个看见好皮相的男人,立马就走不动道儿的小骚货”!】

随着大家几声特别压抑的低声哄笑,姚剑辛又模仿着董华明的语气和神态,继续提了几个笔录中关于崔慕柏性格和为人处世的细节,最后还评价道【这个董华明吧,算是个爽快的聪明人,把警方的问题理得清清楚楚,也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他似乎很明白我们警方找他是在怀疑什么,开口就摘清了和崔慕柏之间可能存在的任何情感关系;混圈子就是不一样呀,董华明倒是也很坦然,不否认自己确实玩过好几个手下的新人,男男女女都有,但崔慕柏根本不是他喜欢的那款。今天他一上来就提供了自己10月5号和6号两天的行踪,以及案发时段的不在场证明,我们目前也都一一核实了,现在基本可以排除他犯案的可能性和嫌疑。另外,从董华明的口中我们还了解到崔慕柏的其他“特性”,包括但不限于“两面三刀”,“小心眼”,“嚼舌根”,“贪小便宜”,以及“嫉妒心强”。你们自己听听,这些话可是与董华明那位助理早上所说的大相径庭啊,但那位助理也不一定是睁眼说瞎话、明目张胆地对警方扯谎吧。所以说嘛,人都是多面多样、复杂纠结的,一天天的也都带着无数张面具生活,特别还是崔慕柏这种心理有点毛病的、过得不人不鬼的;那些和崔慕柏不熟的,以及没看透他本质的,对待崔慕柏都是稀里糊涂给个好评和中评,根本没法给我们的调查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方向;反而是这种眼光毒辣的职场老油条、娱乐圈和资本圈里见人下菜的人精,才能更准确地帮我们揭露崔慕柏那不为人知的一面,引出真凶的线索。】

向义昭在罗敏娟和姚剑辛讨论分析多种可能性的同时,也不停地反复核对翻看十数份笔录的摘要和重点内容,待双方观点都发言完毕,大家众说纷纭的时候,向义昭略微思考了一阵,又看向在座的各人,用眼神询问还有什么其他看法;文佳媛此刻举了手,积极又温和地说道【其实吧,娟姐和姚哥讲的都很合理呀;我觉得也不一定非要二选一,说不定崔慕柏是两者兼容的呢?因为崔慕柏本身具备了男性和女性的两种特质;从生理角度来说,他一直都是以男性的社会身份被定义,被抚养和教育教大的,而且崔慕柏的家庭风气也不允许他在明面上有其他的性别身份,所以在性别萌芽期和青春发育期的某时刻,他对女性肯定会有些许冲动和好感,至少他是倾向于从女性身上获取母爱般的关注。而从心理层面来说,崔慕柏对自己“女性”性别的觉醒和接纳过程是痛苦的、反复的、折磨的,但长期以来他也无法对抗、或者说完全抹去自己内心最真实的一面,这也导致了他截然相反的日夜生活;所以对于男性怀有隐秘热烈的欲望和抑制不住的向往,反而会带给他压抑的内心带来异样的刺激和吸引力。】罗敏娟点点头表示赞同文佳媛的分析,这也说明崔慕柏的复杂情感状态和心理特征,会给接下来案情的发展和侦破带来更多的思考方向和困难。

毛威凑在向义昭身边,也一同研究着笔录,趁着大家的注意力被罗敏娟和姚剑辛的推测所吸引的空隙,他指着崔父和崔母留下的“笔录”(划掉,口无遮拦的争吵)中偶然提及的一个细节,皱着眉头,粗声粗气地问道【诶,大家有没有注意到这里?如果崔父刚才情急之下说的都是实话,那崔慕柏到底是不是为了搏得父母的全部关注,而“故意”设计害死他妹妹的?你们想啊,毕竟也是亲生骨肉,这人走了才第二天,崔父既然能在人前表现得如此无情、如此痛恨这个儿子,与对待早逝的女儿的态度截然相反,难不成之前真的有什么端倪显示崔慕柏有意地“谋害”亲妹?比如,这兄妹俩小时候的相处中就有种种迹象表明,崔慕柏可能不止一次明里暗里展现对妹妹的无端恶意,兄妹二人的矛盾根本不像崔母轻描淡写的那样,仅是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我记得欧队刚才也说过,在那个安老师口中,崔慕柏从小形成的性格应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所以打压和欺负妹妹,是不是他搏得父母关注的反复尝试呢?而崔慕柏的种种举动,多年来崔父其实有所发觉和怀疑,只不过他自欺欺人、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是个小心眼的畜生,又在崔母爱子心切的加工渲染下,再加上崔慕柏之前的尝试从未成功,崔父为了所谓“体面”才默默看在眼里但没有正视。直到那次,崔慕柏谋害自己妹妹的尝试最终大功告成了、崔慕婷真的出事了,崔父才恍然大悟,追悔莫及?俗话说“知子莫若父”,所以在接待室里被向队逼问急了,崔父才会脱口而出“报应”“活该”这样真情实感的话来?】毛威愤愤地说完这番话,作为一个同样家里有个亲妹妹的终极妹控,对于此类行为更根本无法理解;妹妹那么可爱,难道不该得到全家的偏爱么。

虽然对于十几年前的事再去追根溯源并不可取,但向义昭和在座众人立马意会了毛威话里所影射的言外之意,向义昭接着毛威的话又拓展思路,说道【哎,崔慕婷早都化成灰了,崔慕柏正在法医室里躺着,故意或不故意又能怎样?就算你推测的是事实,从他身上也讨不来公道;崔家俩夫妻又闹成那样,以前的真相是什么,反而不重要了。不过小毛子话里有一点说的不错,就是崔慕柏的“锲而不舍”和“心狠手辣”;所以眼下我更关心的是,崔慕柏成年后来粤港戏剧学院念书,由于家里不支持他的选择,除了应付学业上的压力,他还得设法解决生活费用的问题,再加上他自身心理和性格缺陷,这些因素叠加起来,是不是让他在情感上不断地寻找某种依赖,而当他在对方身上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关注和偏爱时,他是不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又开始迁怒,对某人故技重施了?】毛威又接过话,直起身子朝在座的众人提问道【比如,是不是有哪个崔慕柏十分钟情的对象不能给他所需的爱,或没法给他最大的关注,才导致崔慕柏明明自己是小三,却硬生生对对方的原配或其他情人逐渐产生了恶意,从而明里暗里做了什么谋害他人的事,就是为了搏得或独占情人全部的关注和情爱?】众人对于“雌竞”含量如此浓厚的猜测达成了大致趋同的意见,但最后一番议论后,对于本案的动机到底是“情杀”还是“仇杀”大家各执一词,不过还是一同谴责了在其中完美隐身的、与崔慕柏发展多角关系的、很可能已经有家室的情人。

目前支持崔慕柏之死的作案动机为“仇杀”一派的代表,姚剑辛首先提出他的观点道【这道理我都懂,可你们别忘了,我们手上掌握的现实是什么?楼上法医室里躺着的,那可是崔慕柏他自己呀;这说明了什么?其实大家也不要想太多了,我看逻辑很简单的嘛;要么,这回崔慕柏的害人计划没有成功,自己被别人给反杀了;要么,崔慕柏真把别人给害了,但又被受害者的某个亲属朋友反过来给打击报复了;说来说去,崔慕柏的死就是个你来我往的“仇杀”,他自以为之前祸害妹妹的那套手段能搬过来故技重施,但没曾想这次遇到个硬茬儿了,栽了跟头;正所谓啊,报应不爽!】接着一旁立即有人大声问道【姚哥,按你说的,那为何崔慕柏害了人,我们走访时却没发现相关受害者或者线索呢?】下一秒就有人帮着回答道【嗨,这不很明显嘛;第一,别看有些人对崔慕柏的评价是好好先生,但其实双方都没有深交,他背地里有什么腌臜事儿,人家谁吃饱没事干、打听得那么清楚啊;第二,很可能崔慕柏本人是制造“意外事故”的一把好手呀;你想嘛,他连小学都没毕业呢,就能让自己的亲妹妹在河边随便出个“意外”而亡;保不齐他这回害人啊,又是以意外结的案,最倒霉的是受害人家属,那想告都没地方告去;我们才一天多的走访,关于崔慕柏最大的爆料还是他父母被逼急了才吞吞吐吐说的,其他又能上哪儿找线索去?】

而另一派作为支持崔慕柏被害动机为“情杀”的罗敏娟,也毫不示弱地回应道【大姚的推测不无道理,可大家也别忘了,10月5号晚上那个在旧使馆区工作室附近监控中突然出现的黑衣神秘男子;那人在同一时段先于崔慕柏路过,既然这么巧,那我们就暂时假设他为崔慕柏案的凶手;你们试想,到底是什么人才能把崔慕柏引到明明已经闭馆的工作室里头去?那必须得是他非常信任的情人呀!不然换做你,你会在中秋节的深夜时段独自去人烟罕至的某个地方、见一个陌生人或普通同事嘛?我估计肯定是崔慕柏的情人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比如,故意告诉他有节假日的浪漫惊喜,让他偷偷前来密会,崔慕柏那个恋爱脑不是分分钟就上钩了,才会屁颠屁颠、满心欢喜地跑去碰面,但没想到惊喜变惊吓,对方只是想借机除掉他。简单来说,就是他的情人早就厌烦他了,或在此之前崔慕柏已经不止一次做了什么触及他情人底线的事儿,所以对方现在不得不一劳永逸地彻底摆脱他。】罗敏娟继而又指着孟老师工作室的案发现场照片,说道【至于这案发现场啊,在我看来就是个烟雾弹;我听萌萌说,你们昨晚老是纠结为什么凶手一定选孟老师的工作室犯案,我觉得不过是凶手刚好有某种方式能比较轻易地进入地下一层展厅;再说,工作室本就是崔慕柏经常出入的场所,熟悉的环境自然会让崔慕柏更加放下戒心在夜晚独自前来赴约。我再大胆一点猜测,说不定这地下一层展厅还是崔慕柏和他情人约会的常规地点呢;年轻人嘛,爱玩点新花样的也不是不能理解。那出入钥匙和密码,可能还是崔慕柏自己偷出来给对方用的呢?所以啊,案发地大概率与孟老师本人及其工作室没什么利害关系,无非就是凶手讲究一个便利。】

双方的观点听起来好像都很有道理,一时间也难分高下,向义昭考量再三还是拿不下主意,习惯性地转过头,为难地看向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戏的欧仲霖;欧仲霖的脑电波收到信号,自然是得给自己的副队找个台阶下,便走到办公室中央的大显示屏旁边,拿起电容笔一边戳着屏幕,一边圈着几个关键词,安抚了一下众人,用比较有把握的语气说道【呃,这样吧,目前崔慕柏的案子是情杀还是仇杀太难定性了,我们就先放放,捋捋其他方面的线索。昨天和今天的搜查我也没怎么参与,但大体情况还是了解了一些,那说说我个人的一些思路吧。根据现有的线索和大家的分析,我还是会更倾向于仇杀,毕竟那个案发现场的布置,实在太有,嗯,怎么形容呢,哦,太有“仪式感”和“使命感”了。如果仅是崔慕柏某个不上台面的对象,要摆脱情人的纠缠,应该做得更隐蔽一些,不要起这么多风浪;这么大张旗鼓的现场,反而让人觉得这个凶手狠厉决绝,有点想要和崔慕柏鱼死网破的味道。但娟姐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们不能忽略了崔慕柏的心理,特别是他“特立独行”的情感观念和行事风格,所以这种“仇”的根源,应该来自于崔慕柏不检点的私生活所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虽然崔父崔母今天说的很多是气话,但崔父有一点说得很好,可以说是切中要害;就是崔慕柏的不折手段和任性妄为,让他“得罪人而不自知”,我估计这才是他惨死的祸根。】欧仲霖又将屏幕拨回了案发现场那血肉模糊的照片上,特地放大了中间那组合摆件雕塑,和署名“孟伊铃”的金属标签铭牌,稍许沉默后淡淡道【而且,除了情杀和仇杀的两方面,恐怕凶手的目的还没那么简单;事发在我妈的工作室里,一定是有什么缘故在里头,我不相信仅是巧合或方便,只是目前我还找不到头绪。艺术家孟伊铃的工作室成为案发现场,这一点在凶手的计划里到底是哪一环,要起什么作用,还有待商榷;要是不信的话,你们自己看看今天中午展览取消的消息出来后,大街小巷的议论和网上大小媒体的风评走向和舆论狂潮,就知道这才只是凶手的第一波攻势。哎呦,我现在真有一种暂且只能坐以待毙、被动接招的感觉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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