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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撞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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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嫡系/撞鬼

1942年4月

丘聪,17岁,在政府大楼前徘徊了许久。

他穿着很差,鞋子底都要掉了,身上好几个补丁,而且补得很糟糕,有一部分已经脱线了。

他咬咬牙,把头顶的白色布条摘了,塞到兜里。丘聪走入政府大楼。他拦住一名官员,说,他要见特务科科长李岸。

丘聪忐忑不安地,既恐惧又麻木中,他坐在特务科的会客室等待了半个小时。一名被特务们称呼为“毛长官”的人到会客室打量了他片刻,问:“你找李岸什么事?你是他亲戚?”

丘聪说,李科长早年救过他一次,他父亲新丧,现在无处可去,想要投靠李岸给你们办事。

毛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李岸帮过的人兴许不少,但你敢找上门,你年纪轻轻敢来也不容易。行吧,我去帮你问问,你叫什么名字?”

丘聪说了自己的名字,但他说,李岸可能不记得他的名字,他爹是个酒鬼,和李岸上一次见面时1939年12月,哪怕给他打一顿,只求让他见李岸一面。

毛戴说,我们这里又不是北洋政府的衙门,见县太爷还得先一通杀威棒,李科长也没那么大的官威,你等着吧。

李岸走进那会客室,丘聪扑腾给他跪下了……

李岸打量了他片刻,说,你是半夜闯进我家里的那个?

丘聪满眼含泪,点了点头。

“我不是知道您的秘密来要挟您,我如果不是没路可走,真的不敢来找您。我爹被几个恶棍打死了,我娘在我还小的时候就死了,我做过两年的木匠学徒,后来被师傅欺负得实在受不了了,跑了。我也知道,以您的身份,把我打死只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我大伯拿出我爹画押的借条,把我赶出了房子,哎,已经没法活了。那鬼曾经鼓励我说,自立者有天助,我也不想给人下跪了,求您留我一条命,让我替您办事吧。”

李岸说:“你如果只是没活路,我可以给你送出上海,那鬼都觉得南京政府没盼头,被我送走了。你可想好了,做特务回不了头。”

丘聪咬了咬牙,站了起来,说:“我敢找您,不敢见鬼,被子弹打死总比七窍流血而死强,您让我留下吧。”

李岸叹息一声,说好。

李岸把人领到总务组老武那里,说,王湘一亲戚,找上我了,我写个条子,月初开始的培训把他加塞进去,王湘住处的备用钥匙给他找出来,就先让他住王湘过去住那屋子。

被称为老武的中年人惊讶了片刻,点了点头。

武组长给他找来一套新衣服,黑裤子,白衬衫,还有一件黑外套。

武组长说你和小王一样,暂时没编制,所以不能给你发军装。

丘聪穿上了这套“特务装”,照了照镜子。他想,特务死得快,但至少这套衣服还是很威风的。

特务科的培训并不是全天,而是半日制的,为期三个月。丘聪插班进入时,已经开课一周多了,丘聪的年纪虽不是最小的,但听说他是“王专员”的亲戚,科里几个“老师”都愿意对他多照顾两分。

丘聪隐约察觉到“王专员”就是那鬼。

扫盲,枪械,跟踪,盯梢,审问,保密……

课程内容简单明了,授课的“老师”也都是科里经验丰富的特务,多少有几分夜校的性质,从下午三点到晚上十点,中间管一顿饭。丘聪只上过两年学,也没觉得这种时间表有什么不对。

上午,其他的小特务各有各的工作,只有丘聪,李岸说暂时用不上他,他就跟着总务组下属培训组的老特务们整理一下教学资料,识字扫盲,或者给残疾的特务跑个腿。

听那些老特务们拌嘴,自嘲说培训组就是“老弱病残岗”,丘聪听不懂,但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丘聪在科里住了两天,第三天武组长把他叫去,说房子给他收拾好了,晚上就可以去住,还和蔼地说毛大队长有意亲自领你去,看还需不需要添置什么东西。

毛戴是个很健谈的特务,三下两下就把丘聪的底子都给套出来,差点丘聪连鬼的事都说了,但丘聪想起自己曾经跟鬼保证过自己会保密,怕遭到什么“降头”,咬着牙没说。

王专员的房子不是很大,一室一厅,有改装出来的独立厨卫,独具一格的装修风格,丘聪第一眼又惊又喜。丘聪从来没住过这样的房子,扭了一下水龙头,有自来水,有煤气!

丘聪很惶恐:“这,科里就分配给我了?”

毛戴好笑道:“科里不收你租金,你就先住着吧。想要这房子啊?做特务的工资轻易买不起!”

毛戴说:“李岸这些年没照顾过谁,小王是第一个,你是第二个,你可得给他争气,给你王大哥争口气……”

丘聪想了想,说:“王专员怎么样了,我问培训小组的几位老师,他们都不跟我讲。”

毛戴叹了口气:“救了李科长一家老小,被重庆份子绑重庆去了,死了。不知道咋死的。”

丘聪傻眼看着毛戴片刻,鬼也会死吗?

重庆得被它诅咒死多少人啊?怪不得都不敢说。

丘聪盯着自己的脚尖,说:“我知道了。”

到了培训第二个月,在基础课程的基础上,又增设了由各队自己负责的课程。丘聪没有“隶属”,长官问他意向,他想了想觉得前几日一位左手只有三个指头的“老师”教的好,就问那位长官是那个队的,得知是情报队的,他于是说想去情报队。

一名叫“傅清山”的长官来了,把他,连带其他几个本来就属于情报队的小特务,一并领走了。

傅清山直到培训期满,才知道丘聪选情报队是觉得郑啸合眼缘,觉得好笑,问丘聪是否要去郑副队手下,丘聪那时候已经知道了不少情报队内的“派系关系”,还听说“郑副队长”手下大多是地下党的投靠分子,“没什么前途”。丘聪连忙摇了摇头,说李科长照顾我,您也照顾我……

傅清山三十四五岁的模样,是个地道官员的样态,妻子很温和,家里有一儿一女,一个十岁,一个七岁。

丘聪在办公室干了三个月情报遴选的工作,又盯梢了两个月,立了一功,傅清山觉得他是可造之才,就开始把他带在身边,还找人培训他枪械格斗。

丘聪也是那时才知道,王专员那房子,离李科长的住处很近。傅清山想培养他的事很快传到毛戴耳中,毛戴一日攒局吃火锅的时候,顺路把丘聪也叫上了。

小特务一桌,长官们一桌,丘聪本来很自然地要坐到小特务那一桌,不料毛戴却招呼他,让他端着碗过去。

郑长官在锅里肉一熟的时候就夹,还专挑毛戴身前的汤里夹。毛大队长没好气道:“牧小峰抢你的资源,你就抢我的肉是吧?真没出息!”

傅长官道:“老郑,你咋还是孩子脾气。老牧是队长,手里大把的票子,他抢你的线人,你下次不会藏好点……”

郑长官哼了一声,说:“科长,这个月的功劳可是我们立的,你如果不给我个说法,你也知道我这张嘴口无遮拦,给你造谣生事,你李岸的名声可就不能说了。”

毛戴说:“你说说看,要造什么谣?我们给你评判一下!”

郑长官说:“嗯,我想想看,我听说老单那药是找科长求的,科长啊科长,你手里怎么会有那种药呢?嘿嘿嘿。”

毛戴目瞪口呆。“操,不愧是军统出身,说胡话都不带打草稿的。”

李岸一只筷子扔到了郑啸头上。郑啸嘿嘿笑了两声,闭嘴了。

李岸道:“连着三个月,你要都能比牧小峰成绩漂亮,换你做情报队队长都行。”

郑啸重新去取了一只干净筷子,递给李岸道:“那我可不敢!跟牧队抢抢经费我也就满足了,李科长,别来虚的,我就问你下个月经费能不能按功分配吧!”

丘聪埋头吃肉。毛戴这铜锅是高汤的锅底,汤里不仅有羊肉,牛肉,还有鲜菌,鲜鱼片,虾……丘聪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这么好的一顿。他想,特务就特务,杀人就杀人,能吃这样的一顿,让他死了都值啊。

4个月后,丘聪跟随傅长官出差。一日上午,傅长官面色很差,吩咐丘聪收拾行李,说他们今日就回上海。

“您身体还好吗?”

傅清山摇了摇头:“不是我,科里出事了,毛戴夜里拍了急报给我,为什么今天一早才拿来?”

“您喝了很多酒……”

傅清山瞪着丘聪,话语中有怒意:“咱们是特务。特务一年到头,从早到晚都是特务,不存在下班!就算我发着高烧,在医院里打点滴,只要还能摇醒了,甲特级就得第一时间转交。我给你记过一次,科里的急报,你如果学不会第一时间交给我,你就别干了。”

丘聪有些委屈,但还是低头认了这个过。

等坐上回上海的火车,丘聪才听说,李岸被日本人扣下了。

丘聪惊呆了。

原来李岸也是血肉之躯,是啊,“鬼”都会死,纵使那鬼和李岸有旧,又能怎么样呢?

丘聪在火车上打了个盹,回到上海后,他在火车站见到了毛大队长,见到了科里熟悉的同僚,丘聪又有了信心。

就当他打足精神准备干个通宵的时候,傅清山让他和几个特务去附近的旅馆开个房间,明早六点换岗。

丘聪泄了气……

第二天,兵荒马乱的一天。

早上9:50,火车发车,同僚们面色都很差。十分钟后,报务员给丘聪了一张译好的条子,丘聪小跑着原封不动转交给傅清山,傅清山读了,叹道:“原来在老郑那边……”

傅清山吩咐手下留一半人手,另一半收队。

10:40,火车站的休息室被他们占了一间,毛戴摔了椅子,把桌子上的地图、茶杯、电报全都划拉到地上。“操他娘的机动队!!!操他娘的牧小峰!!!操他娘的单南风!!!等我找着你尸身的,老子给你鞭尸了!”

傅清山很颓丧,毛戴很愤怒。丘聪只有惶恐不安,如果李岸也死了,他该去哪里?只觉浑浑噩噩的,天塌了一般。

……

最终,火车上发来了钟澜取得的情报,郑啸开车救下了李岸。

李岸转危为安的狂喜,又变成要继续加班的劳累。傅清山说要去南京。

哎,傅副队就是劳苦命!

丘聪听说毛大队长请客,那一顿吃得非常好。丘聪没吃上,他跟着傅清山又出差去南京,晚餐是在火车上对付的。

哎,谁叫丘聪自己选的呢?

丘聪虽然羡慕毛戴手下的小特务,但终究,傅副队用得上他,李岸活下来就好,他能为这件事出一份力,他甘之若饴。

另一面,到了南京后,郑啸和李岸被特高课叫去“质询”。经过傅清山的“活动”,郑啸很快被放出来。

郑啸与傅清山沟通了许久,丘聪给他们在旅馆守门。

傅清山在出来时说,幸而,野田敏明死了,钟澜和陈钟樹吸引了更大的“火力”。

丘聪听不懂傅清山的意思。只附和道:“野田敏明死的活该!”

1943年4月23日

李岸被放出来那天,傅清山把丘聪领去接李岸。傅清山亲自开车。车上,傅清山说:“人我给你带了一年,以后就让他给你做王专员的活吧。”

“他能行?”

“不行你自己带。同样的事,再来一次,我或许撑得住,毛戴准得得心脏病。”

李岸笑了两声。“那就给钟澜发个电报,让他跟着「小鱼」锻炼个半个月一个月的。现在小丘还太年轻,总得学两手绝活,不然真遇到事了,还不知道是我护着他,还是他护卫我呢。”

“至少小丘忠心。”

“你被扣的十天前,野田敏明打残咱们两个人,你怎么不早跟我们说?我不信你查不出来,你还来单刀赴会那一套?”

李岸道:“留了后手……当时没想那么多……你我都知道,手下出卖咱们,一顿鞭子足矣,野田敏明有心设计,带谁都一样。”

“小朱那人,老武给他革职了;小李被特高课的给送回来了,基本上是废了,老武说给他发半年的遣散金,还有延安方面上次跟咱们交换得到的’精神药物’,给他半年份的。虽说他没背叛你吧,但他被跟踪一周了也没察觉,还害得几个暗哨暴露,他留的消息片刻就被特高课的探子给划了,他还不知道!科里仁至义尽了。”

“手下总是不顶用的多!”

“但你至少该给科里留个电话。”

“我收到了电报,钟澜来上海了,给老长官做前哨。前怕狼后怕虎,就没法办事了。当时就一个想法:老长官要回上海,得把事在他回来之前解决了。”

傅清山叹了口气,道:“你啊!还当你自己是探员呢!还当是你我跟着荣长官,被□□几十人围堵鼎格轩?你就算能开枪连杀八人,能查出别人都查不出来的灭门惨案,别人眼里你还是把刀,顶多是把好刀,谁会尊重你?现在上海人高看你一眼,不是因为你李岸能打,而是因为你是特务科的科长。”

“逞个人英雄有什么用?现在科里这么多人,家里老的少的,都指望着你吃饭呢。手下是给你卖命吗?那是觉得科里的日子不错,觉得科里几个长官也都不错。老郑不错,毛戴也不错,既然闯过来了,我也不劝你什么了。小钟真是不错,我看荣长官也不用指望你我养老了。”

……好在接风宴,丘聪赶上了,不过因为是走科里经费,众所周知,李岸请客,这菜色就会差一些。

很快,丘聪被送到“逃犯”钟澜那里“培训”……钟澜是个多才多艺的人。

烤鱼的手艺相当不错。

1943年5月

丘聪销了”假”,回到科里。他的组织关系还挂名在情报队,或许李岸随时准备把他“退回队里”?

丘聪跟着李岸干了一周,才惊觉当初给傅副队办事是多舒坦!

李岸一个科长,总出外勤,还爱自己开车,丘聪嘟囔跟小鱼培训的驾驶技术也都用不上啊。

科里的人,科外的人,消息灵通的一大把,才一周时间就有四个托到丘聪这里的!跟李岸说,李岸只会说你自己看着办!或者,找你们傅队去!

丘聪是年轻小伙子,不怕落面子,但跟着李岸办事,跟踪、反跟踪技术被他当面批评三回了,有时连小鱼一起损。

……说跟着钟澜强化过,怎么还这幅鬼样子!

丘聪大叹,怪不得去年,李岸说用不上他!

到了周六快下班的点,丘聪听说傅清山在科里,就去买了只烧鸡去傅清山办公室找他。

傅清山办公室里还有一人,丘聪打量了一下,是郑啸的亲信。现在郑啸去机动队,情报队的底子大半就留给了这名亲信。

“左副队。”丘聪打了个招呼,又对傅清山说,“傅队,你们忙,下班了我去您那里蹭一顿呗!不白蹭,我买了只烧鸡。”

傅清山点了点头。

丘聪离开办公室,退回走廊,没想到左副队跟上来了。

“小丘啊,”左副队脸上堆笑,“我求你件事,听说你在钟老板那边有面子,我娃娃丢了,能不能托小鱼帮忙找找。”

丘聪吃了一惊。“什么时候丢的?”

“丢快两年了。”左副队苦笑,“你也知道,我是来投靠我们老郑的,是他第二大队的旧部。第二大队没了之后,我又跟了一任局里的长官。孩子丢了的小半年里,找孩子昏了头,被青红帮的几个混账设计了,长官不愿意给我兜底,我山穷水尽,只得求到了投敌的老郑头上。”

“老郑帮我托毛戴和单南风,把事平了,条件是我给他发展两名线人。我媳妇都抵给老郑做厨娘了,后来事办完,媳妇就劝我跟老郑干吧,不然我欠了那么多外债长官又是个没人情味儿的,还不抗事,我一旦死了,她去窑子里做鸡都还不上!……我本都不抱希望了,只想着把债还上。”

“老郑却拴我的胡萝卜说小鱼能帮到我,上个月我立功了,老郑写了个字据,让我来找你。”

丘聪叹气道:“我知道了,会帮你问问的。”

当夜,丘聪去傅清山家里吃了晚饭。

“小丘,你想找我说什么?”

“我本来想发发牢骚的,给科长办事,真难!真累!要求真高!”

傅清山忍笑,说:“那现在呢?”

“谁都不容易。郑长官不容易,傅队你不容易,左副队也不容易。我撑着吧。”

傅清山听丘聪讲了几件事,给他提了一些建议,最后说,“李岸在人情世故上,总得罪人,有时就是个棒槌!仗着我跟毛戴能帮他笼络科内科外……还有王专员。”

丘聪愣了愣,他有一阵子没听到王专员的名字了。

李岸没必要说谎,或许那鬼没死,只是和李岸分道扬镳了。

“王专员?”

“你看老郑现在威风吧?刚投的时候工资给手下交了住院费,每天到处蹭饭吃,李岸就冷眼看着。后来据老郑说,是王专员请了他十几顿,才没饿到卖子弹的地步!”

“???他不能跟队里其他人借钱么?”

“老郑新投的时候,牧小峰看不上他,单南风钱都撒给女人了,毛戴更是因为老郑给他出难题对老郑气不过,就是老郑那个亲信梁铃,被老郑出卖给科里时怀孕八个月了……郑啸跟谁借钱?跟科长借?跟他第二大队的老部下借?李岸就是强压牛头喝水,只是老郑也硬气。”

傅清山苦笑:“你瞧李岸这事做的!小丘你有空给王专员上柱香吧。你的工作不好做。王湘死后我也寻摸了几个人选,李岸都看不上,带了几天就告诉我不行。不然岗位也不会在王专员死后空了一年。你多跟其他几个长官打听王湘的事,跟死人取取经。李岸能对你另眼相看,也多亏了王湘,不然他都懒得提醒你。”

丘聪暗道,跟鬼取经?

哎,罢了,自己做特务确实做得没鬼好。

1944年8月

毛戴死了。身中七枪,脖子还被斩断了。

丘聪看到在他身前的李岸晃了一下,他连忙上前想要搀扶,但被李岸挥了挥手让他走开。

傅清山走去,把毛戴的眼睛给闭了。屋子里酒气熏天,毛戴的尸身也酒气熏天。李岸判断,杀死毛戴的那颗子弹是毛戴自己的枪发出去的!

除了毛戴外,现场还有三具毛戴手下的尸体,以及两名重伤的商人。

傅清山叫了几个人,命人把他们抬去医院,然后用眼神示意丘聪离开,留李岸和“毛戴”单独待一会儿。

走廊中。

“傅队,给我根烟吧……”

傅清山没多说什么,把烟和一盒火柴塞到他手里。

丘聪很不熟练地点了一根烟。

傅队这人文质彬彬的,抽的烟却一点不淡,真辣!

郑啸匆匆忙忙赶来,傅清山对他摇了摇头。“科长在里面,毛戴死了,暗杀队干的。”

“致命伤是毛兄自己打的。”

郑啸怔了片刻。“他这是不信咱们啊。”

“毛戴迷信,信命,不过死前喝了不少酒,应该死的不痛苦。”

几日后,江边,葬礼。

丘聪抱着棺材哭,几个小特务都拉不住,李岸已经开车走了。郑啸想了想,走了上去。

“别哭了,伤身子。”

“郑队,毛长官的手下说要给他报仇,科长没许,那俩商人醒了,交代了,科长这几天一直在调查,我也说我愿意做杀手,科长也没同意,他执意自己调查,他还把我下派你队里让我反省两天……”

丘聪恳求道:“郑队,我怕,你给我几颗手.雷行不?我怕科长死我面前。”

郑啸说:“小丘,我懂你怕什么。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咱科里也一样。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舍生忘死,恨不得天天刺杀日谍。”

“是李岸心狠,也是你没赶上好时候,让你看着科里的人各奔前程,让你跟着我们不好受。”

“科长在给大家留退路,以后科里人会越来越少,他不让毛戴的手下干,也不让你干,是因为……”郑啸猛吸了一口烟,“你放心吧,毛戴的仇,科里肯定会报的,现在还没到那地步。只是用不上你们舍命去报。”

丘聪眼睛红了:“我不怕手沾人命!”

“他娘的,老子也不怕!但你个乳臭未干的能知道多少?谁都不能坏科长的事!听从指挥!”

毛戴死后,搜查大队队长的位置由他副队长升了上来。李岸找到了暗杀队的长官,把对方给毙了。原副队长,现在的大队长,再次遭到暗杀,只不过行动失败,杀死的是他的一名保镖。

没过几天,暗杀队再接再厉,又绑了郑啸,给郑啸身上开了两个血洞。李岸带队出动,趁夜端了一直暗中掌握的军统一个站点,毙了六人,把六名暗杀队员俘虏塞到特务科的牢房里。

……终于,青红帮居中调停,把郑啸送了回来,李岸也相应放了三名暗杀队员。

1944年11月

丘聪为李岸办事,离开了上海三个月,再回到上海,听说了这些事。他先去医院探望了郑啸,郑队长伤口恢复的不错,乐呵呵地在逗一名不知道哪个病人家属的小丫头。郑啸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还指使丘聪替他买瓶酒。

丘聪总有些怅然,欲言又止。但李岸已经对这些事习以为常,又转而调查起了溺水而亡的前特务科队长牧小峰的死因。

“科长,我们到底在干什么啊。咱们已经给毛大队长报仇了,但我怎么一点都不舒坦?”

“您说站最后一班岗,真的会像郑队说的那样,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吗?一定得看着特务科分崩离析吗?既然已经颓势,既然钟长官都说日本一定要败了,您为什么不率领我们去投靠荣长官?科里很多人都会跟您走的!”

李岸第一次,给了丘聪一个嘴巴子。

“还想走吗?想走我这个月就送你走!”

丘聪第一次见李岸动怒,他怔了怔,李岸很少失控,更不爱在手下面前失控。他想,科长心里也不好受,这样的想法让丘聪鼻头有些发酸。

“……科长,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听从指挥!”

……

1945年10月

方别回到上海,替郑啸在报纸上登了数个“启事”。

丘聪,20岁,赋闲在家三个月,在报纸上突然见到有人寻他,寻的是他在特务科时常用的一个假名。

周五,茶楼,丘聪打量着这名陌生的男子。男子身上有挥之不去的烟味,穿着中低档的西装,戴着一副低度数的眼镜,只有领带材质较好,是外国货,可能是旁人送的。

丘聪下了个判断:掩护身份是记者。

他怀疑地问:“你是谁?”

“郑啸来不了,钟老板也有别的事。我替郑啸问你一句,没有特务科了,替他办事,你办不办?”

丘聪说:“郑队……他还活着啊。活着就好。空口无凭,你怎么证明是郑队派你来的?”

方别好笑地看了丘聪一眼,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金属片。

丘聪抓着那只金属片,摩挲了片刻,摸出是小鱼的工艺,最近也没听说小鱼遇到麻烦。直到金属片有些发热,他才小心地将其递回。“「小鱼」……郑队现在在替小鱼办事?你也是?难道你是新一任小鱼?”

“你们能救李岸吗?我打听到,9月底,他被押送重庆了,我这几天变卖完家当,也准备去重庆的……”

年轻人的眼神中带着期冀。

方别只摇了摇头。“如果李岸需要「小鱼」的帮助,他一定会想办法让「小鱼」知道,你们郑队希望你能留在上海。”

年轻人怔了片刻,苦笑道:“做什么?我虽然是个小人物,但南京政府的同僚,盯着我的也不少,稍有轻举妄动,说不定就会入狱。”

“那你还准备去重庆?”

“重庆不比上海,承他情的人少,万一,没人给他收尸……”

丘聪沉默片刻,见对面的男子只抽烟,不搭理他的话茬,只好问:“先生怎么称呼?”

“郑啸只是让我来问你一句,我把话带到就行了。拉拢你不是我的任务。如果你只是担心收尸的事,「小鱼」不会让李岸曝尸荒野的!你年纪轻轻的,我也不爱做丧良心的活,战争结束了干什么不好,你也没必要为郑啸卖命。”

虽然男子的态度不是很好,有些刻薄,但丘聪决定还是领情。

小鱼帮他了了一件心事。

“先生,特务是不能退休的,要么死,要么被抓。这是傅先生教给我的第一件事。”

“特务科把你拉入泥潭,让你年纪轻轻没路可走,你还挺感谢他们!”

丘聪道:“……先生,上海城里近期聊起特务科,一些人说科里是高薪养廉。我的薪水我自己清楚,郑队、傅队拿多少工资,这两个月,军统上海区的长官挣多少钱,您既然也是做情报工作的,应该大致有数。”

丘聪露出一个挪揄的笑容。

“我没多少钱,房子是科里租给我的,两年象征性地收了我八块钱。7月,科长让我搬出去,自谋生路,我才知道生活开支有多大。前几天我去转了一圈,隶属科里的房子都被军统收走了,他们说是民脂民膏,就当是吧!”

“我知道科里一些事,知道科里拿了「小鱼」的资助,总要给些回报,所以您如果代表「小鱼」要征召我,哪怕是让我今天投案自首去监狱里找人,我也会去。”丘聪深吸一口气,说,“因为哪怕我没钱,没学识,也没当过官,如果科里有嫡系这种东西,我就是正儿八经的嫡系,科长欠你们的,我会替他还债,我得报科长的再造之恩。”

方别叹息一声,看着丘聪:“没有什么恩情,需要你豁出命报答。”

“您是读书人吧?您说的对,但我不认同。如果您认为我这条命还在我手里,那我想知道,求「小鱼」打听科长的事,我替你们卖命,可以吗?”

方别再次叹息一声,掐了烟,改为看待同事而不是孩子的眼神了:“「小鱼」用的电报机,还记得怎么用吗?钟澜说教过你。”

丘聪:“会。”

方别:“好,我给你个地址,从今日起,那间安全房就归你了。郑啸现在不便回上海,他需要你替他行动,剩下的你跟郑啸联系吧。郑啸的代号是,「鲶鱼」。”

丘聪用钥匙打开了那间住所,是一栋三层小楼的顶层。一打开门,一阵霉味扑面而来。只有一间,丘聪只能看见一张单人床,一套桌椅,屋中央有个炉子,炉子上放着一只水壶。阳光从天窗照进来,丘聪怔了片刻。

并不是因为房间小,丘聪的行李本就不多。特务科的记忆又浮现在心头,他鼻梁有些酸涩。

他坐在在桌前小心地将药丸剖开,展开其中的纸条。丘聪按照纸条上的指示,在地板下面找出了一只电台。他打开衣柜,里面有几套衣服,其中一件外套的兜里还鼓鼓囊囊装着二十多枚银洋。

丘聪将电台开机。

「我已到位。请求任务指示。我听从指挥。您如何?是否有『青崖』近况?真的不救了吗?」

丘聪躺在那张床上,感到许久没有的惬意。

不久后,那只特殊的电台开始吞吐纸张,丘聪翻身起来。

发电人:「鲶鱼」

「『青崖』近况需等『小鱼』消息。

尊重『青崖』的选择。『青崖』眼中,事业高于他身家性命。我亦然。请你在城里打听消息。『小鱼』分给我五张赦免令,能给赦免一般经济汉奸的罪责。」

丘聪是个特务,现在战争结束,昔日的长官各奔前程,前程都不算太好,突破底线去骗他也不算意外。

至于小鱼,丘聪觉得小鱼不会卖他,小鱼的处境并不坏,但也说不准战后小鱼也转性了呢?

蹲监狱也是一个去处,他现在却没去处。

至于挨枪子,按照武长官走之前跟他说的,他的“罪责”应当不至于判死刑,但现在诸事纷杂,谁也不能保证这个打赢战争的政府不会“忙中出错”,对吧?

无论如何,丘聪决定先相信看看。这让他有每日起床干点什么事的动力。

阳光洒在床上。

他无处好去。哪怕是自欺欺人,人总得相信点什么,才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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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2月,军统章被特务科机动队队长郑啸逮捕。军统英当时稀里糊涂就被调虎离山……

待他赶回上海时,局里的人已经给章老板收尸了,军统英也只得奉命离开上海,去南京。

……

11月,李岸接受审判,以“投敌叛国罪”,被判处死刑,死刑执行的日子迟迟不能确定,一直被关押在牢中。

同月,毛主任语重心长跟军统英说,李岸不太配合咱们的工作,在牢里交代了一些事,却还有很多事瞒着,对海外的事施以春秋笔法,戴局长不愿同缩在南洋的荣长官撕破脸皮。李岸虽是个汉奸,罪行累累,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能大刑伺候。有情报表明,特务科确实还有残部在上海行动,你不是打报告,说想看看什么样的顽固份子还能不识时务吗?

你去上海抓几个他的亲信回来,让他昔日的亲信劝劝李岸。

军统英感激涕零,立军令状,发誓一定把人抓到!

1946年1月上海

这名年轻人非常会跑,东躲西藏,从拘留所里跑出去两次,警察和军统特务都满肚子的火气,这就导致第三次被抓到时,军统英刚把人按倒,他的同僚就把一针让人没力气的药打了进去,警察还借着逮捕和押送下了几下黑手。

军统局审讯室

军统英对面的椅子上,年轻人双手抓着座椅找平衡,完全靠着椅子支撑,但椅子却只有三条腿,有些狼狈。

他翘着二郎腿。“假名赵林。丘聪,你现在替谁办事?”

“荣长官。”

年轻人还从随身带的箱子里翻出一张“委任状”,真他娘的见鬼,荣长官手下有组织的行动1938年就停止了,李岸率领在上海的残部投日,这人翻出一张1942年的委任状,骗傻子啊!?

“那上周你跑什么?谁给你送的保洁员的服装?心里没鬼你用得着跑吗?用得着全副武装吗?”

军统英戏谑地看着小特务从丘聪身上搜出的一样样物件。

“钢针,胶布,双面的外套,间谍相机,金条……你还挺阔绰的吗!”

“昔日长官傅清山投共了,我怕受到牵累。”

军统英嗤笑一声,盯着丘聪道:“那行,你把荣老板安排给你的联络人交代了,你上下线是谁?”

年轻人只摇了摇头。

军统英没那耐性,说:“你上线是不是郑啸?你说是,我给你连夜押送重庆,……”

“郑长官还活着啊?”

“对,蠢到给日本人上城墙,被炸断两条腿!上个月坐着轮椅去南京见了几名他军校里的老同学。”军统英取下墨镜,直视年轻人的眼睛,“你说傻不傻?李岸给他伪造了死亡记录,那名局里的叛徒要是更名改姓了,说不定还能藏几年,一个死残废!非要在这时候四处蹦跶找死。”

“活着就好。你们不是没抓到人吗?”

年轻人又是笑了笑。

“给脸不要脸。”

军统英就在一旁看报,命几名打手“料理”丘聪。几十分钟后,军统英挥挥手让打手下去。

人还吊着。

虽然只有脚尖能着地,丘聪左右脚交替,为了缓解手腕的痛楚。背上已经湿透了。

军统英对着鼻青脸肿的人趾高气昂地说:

“看来你是诚心想让我少赚些功劳,无所谓!你就去重庆见毛主任吧!”

“我和你不一样。”年轻人忍着痛说,“我身手可能远不如你,但我是从小挨打挨到大的,我……”

军统英刷地把刀抽了出来,挑在年轻人的脖子上,划出了些许血口。丘聪定神看着他,神情中似乎有片刻的错愕和惧意,“你想问什么?”

“趁着我现在心情好,你是不是郑啸的手下?”

“你们手里应当有特务科的名单,我的名字从不在郑长官的组里……”

“让你给我装蒜!”刀口又深了几分。

“不是。”年轻人短促道。

“郑长官在科里自成一派,我,”丘聪苦笑了片刻,“勉强是傅长官按照中统的路子培养的,纵使你不相信,把中统当仇人看,我也得说实话,我就是中统的嫡系传承。”

“傅清山那人投共,怎么不带上你!”

“荣长官没让我投共。傅长官是擅自走的……”

军统英呸了一声,又冷笑道:“李岸教你们这么说,你也就背套话的本事了!也是,你是情报队的,一个长官投共,一个长官是军统叛徒,编瞎话也没得选吧?”

“我是荣长官派人发展的,1941年12月接受了短期的培训,后来1942年初他命我潜伏到特务科。”年轻人定了定神说,“我替傅清山办过事,也替李岸办过事,但归根结底我是帮荣长官盯着特务科……到了45年5月,许先生派葛经理传荣长官的口信,让我撤出来,但我没好意思立刻走,7月初才找到借口从特务科离职。”

军统英气笑了:“你当我傻?李岸看不出来?你当李岸傻?”

“李岸知道我是荣长官的人,防着我,很多事不让我知道,却也没料理了我。”

军统英眼珠转了转,刀锋一闪,把吊着的人的绳子斩断!

丘聪掉到地上,双手却还被捆着。虽然手腕舒坦了些,他落地时仍吃痛叫了一声。

丘聪用手勉强撑着自己坐起,不出意外,手腕的勒痕已经紫了,他估计着伤势。

最好不要再惹怒面前的人了。

军统英叫人提来了一只录音机,居高临下对他说:“行,既然李岸防着你,想必你也对他没什么感情吧?你连说三次「李岸是狗汉奸」,还有什么愿意骂的,我一并给你录上。我就相信你的话,给你好吃好喝供着,把你当荣长官派来的客人,不然的话……你就当人犯押送,局里怎么对待人犯,你都打听了这么多天的事,想必也是知道的吧?”

丘聪错愕了半响。

“不。”

军统英冷笑道:“你们上海人就是麻烦!一个个的把卖国贼当好人供着!今天我让一步,那「郑啸是狗汉奸」也行!再加上一句「郑啸是死残废!」”

丘聪怒道:“……你挟私报复。”

“对,我就是挟私报复!他杀了我长官,你今天落我手里了,我还恃强凌弱!你们特务科树倒猢狲散。有本事让你长官再把我杀了给你报仇!老子等着!”?

丘聪的喉咙传来咕隆声,他咽了咽口水,说:“郑……郑长官是汉奸,也是好汉奸。”

伴随着一阵破空声。

破碎的呻.吟。

……

深夜四点,丘聪发愁地看着水杯中自己的倒影,脸上伤口是掩饰不了了,他又摸了一把背后的冷汗,心想,郑啸和钟老板肯定要说他傻,郑啸估计会说,为了一句话,挨一顿打,值得么?

但被捕后尽量配合,这句话也太难了。

毛戴经常挂嘴边上:世间有因果报应。

我怕被天打雷劈。

三日后,重庆

丘聪定睛看着面前的死刑犯。

瘦了一些,穿着的囚服依旧干净整齐,肤色更白了,估计是晒太阳的机会少。但目光依不改,背脊依旧是直的,估计为此也没少遭罪……

李岸也在打量丘聪。“怎么弄的一身伤?”

“科长,没事,为了见你呗!”丘聪笑了。

“你黑了,但伙食还不错。别叫科长了。”

丘聪想了想,“那叫您「青崖」吧。”

丘聪用余光撇了一眼不远处虎视眈眈的军统英,以及另一名军统特务。他抓住李岸的手,狠狠摇了摇。“您吃苦了。”他说着加大了音量,“我在上海被这几个军统逮住了,他们说我是您亲信,让我来劝劝你,早日把事情都交代了……他们都觉得我是您亲信,哪怕我不配呢,挨打我骄傲。”?

“我说您都交代了,不就得挨枪子了吗!这位英兄弟说,您不交代也一样会挨枪子儿。早晚得挨枪子,除非您立功……”

“通敌、投敌、卖国,我是分不清楚的,您也知道我是个文盲,没念过两年书。”

“现在战争胜利了,能为国家做贡献的情报,您还是交代了吧。都是做抓特务的活,咱们能使的,他们也能使,还是配合军统局的工作吧。”

丘聪在李岸手心写了「鲶鱼」两个字,然后恢复正常音量说:“能少吃一些苦头。您如果在牢里有什么需要的物件,被子,衣服,针线,或者别的什么,您跟我说,我都记得住。”

李岸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息一声。“啥都不缺,我不是新加坡那些个养尊处优的人,你别惦记了。”

“荣长官的’联络员’还让我转告一句话,如果您需要他们在外面替您活动,您随时……您随时……”

丘聪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已经在挑起眉毛的李岸眼中看到个“不”字。

丘聪落泪了。他凑近到李岸耳边说:

“不管如何,能见您一面,挨打我也乐意,机会是我豁出命抢来的……”

丘聪突然的动作引起了军统特务的警觉,连忙上前把他拉开。

“我不后悔,我从没后悔过,您说的对,做特务是没法回头的,做过特务之后,普通的日子就跟白开水似的。有过兄弟同僚,毛大队长在九泉之下看着,叫我怎么再去做麻木的四万万民众?”

丘聪被军统的打手拽出屋时,已经泣不成声。

当天晚上,丘聪见到了“毛主任”……

他心不在焉地应付着“毛主任”的问题,直到电话铃声响起。

丘聪微笑示意毛主任接电话。

毛人凤接起电话,约几十秒后,目光盯死了丘聪。

丘聪说:“我来这一趟,「小鱼」是想告诉军统局,我们不是救不走科长……”

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一颗烟雾弹从地板上滚入毛人凤的办公室。

“「小鱼」说,他在监狱里有线人,电话里已经证明给你了!如果再让他知道你们对李科长上刑,对我们的人上刑——”

烟雾弥漫,影影绰绰,丘聪看见毛主任掏出了枪,他飞快地寻找掩体。

身上只有一副手铐,不影响行动。幸好没把他拷椅子上。

“李岸是汉奸,是卖国贼,你一个好小伙子,小鱼是爱国华侨,难道要去做敌特?”

丘聪叫道:“我们也不做过分,就是会纠正错误,考虑到特务科和你们有仇,也切实做了汉奸。”

丘聪想好好完成任务,一开始是心平气和的,但越说越生气:

“我这个人没读过书,但你们给李科长的罪状我看了,别的不说,维护治安、提供粮食、增强敌人实力,难道日据地区的民众都活该饿死?难道我们都得做牧小峰?做林夕出卖同僚?做XX给你们行方便送长官去死?你们管这叫卖国,那我这条命就是白捡的!我宁愿做鬼!替卖国贼办事!”

走廊传来一声信号弹(闪.光弹)的嗖的声音,还有哨子声和脚步声。

“……”

“毛主任别试了,电话线已经被我切断了。”

“日本人对你们使的手段,大刑伺候,有本事对日本人使去啊!不让日本人赔偿,却下南洋绑架武长官!发电报给延安要逼死傅长官!!”

“小鱼忍了四个月了!从今日起,小鱼说过去打劫过日本人的仓库,现在照样能打劫你们的仓库。四大家族贪的钱,贪官污吏的私库,我们都能窃取,替天行道!全都捐出去。你们说我们收买人心我们不怕!都到海外换成粮食发给民众。「小鱼」不率先宣战,但也不畏惧打仗。特务科分崩离析,不愿负隅顽抗,但「小鱼」还在!”

“你们想怎么样!”

伴随着脚步声,门大开,门外一片火光。

丘聪放了最后一句狠话:“毛主任还是担心一下,因果报应吧!”

几十秒后,烟雾散去。办公室门前,焦黑一片。不远处还有另一片尚未燃尽的火焰。

当夜,军统局大楼,彻夜通明,通宵达旦。

一只精钢手铐在楼下的树丛中被找到。

……

丘聪侧躺在车后座。

一阵颠簸,年轻人疼得呲牙咧嘴。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人脱掉国民党的军装外套,摘掉帽子,回头打量了他片刻。“雁子,开稳一点。哎,怎么弄的这么惨!伤口也包扎得松松垮垮的,走路都需要我扛。”

丘聪眼角划过一滴泪水。

“从三楼窗户翻出去,还能接住我……”

“有绳子,你物理怎么学的!”

“钟长官,您是,那鬼吧。我就知道,它不会死的……这世间总还是有公道的……就算死了,总该拉那群坏人一起死才对!”

“嘘。”

“我从小怕鬼,特别怕,在撞见您之后一度不敢走夜路。但毛大队长跟我说,如果世间有鬼害人,那也同样会救好人……我不怕了!知道您还在,我真高兴。”

“你在军统局放狠话,搞替天行道,报应不爽这一套,「海蛇」不得骂死我!共产党的同志不得笑话你们科里的培训水平?李岸从没告诉你吗?我不谋财,不害命。托我装神弄鬼是要收钱的!”

“您在底下见过毛大队长吗?”

“……哎?”

“他还好吗?钱够花吗?不够我再给他烧去一些。”

“你这孩子!止痛药起效了吗?起效就睡会儿吧。”

对讲机被按响。

“鲶鱼,是我,飞碟。行动一切顺利。小丘吃了些苦头,脖子上被划拉了个口子,让他长教训也好!让他知道轻重,我的任务都敢抢!”

“冤冤相报何时了!算你头上吧,下手的是章老板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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