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
郑啸提着一支步.枪上了城墙。
炮击声没中断过,老蒋是真的阔绰了,美国佬也是舍得投资。不过投资总是要收取回报的……
李岸安排傅清山带着科里的资料去投靠北边。共chan党不一定会领情,但傅清山这些年成绩不算显著,中统的底子,奉命投日,又知道许多国民党内部的秘辛,或许能减免一些刑期吧!比如说从死刑变成二十年监.禁!
李岸也问过郑啸的想法,郑啸只摇头拒绝了李岸的安排。
43年以来,郑啸先后送了十个有功的手下下南洋,根据“小鱼”带来的消息,部分日子过得还不错,小左住上了别墅!但郑啸自己就像一只沙滩上的老狗,晒晒太阳,全身的骨头都软了,懒得挪窝。
于是,在国民党炮击上海的第一日,郑啸就给李岸打了个报告,没跟任何手下透露。次日,郑啸解除职务,编入了守城的伪军的队伍。
郑啸本来想做个大头兵来着!只是,李岸的面子某些人还是买的,况且,主动请缨站最后一班岗的人本来就不多,郑啸凭借早年的军事化训练,捞着个管几十号兵的小官儿。
饭菜都很差!晚上不时就得睡城头!他娘的,早上起来衣服都是湿的,浑身上下都是酸疼的!大头兵的日子就更难了。
为什么呢?
这些年一直想着得留条后路,得跑了,该跑了。郑啸的手下问他,他都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让手下们都以为他自有退路,只是不愿意带他们走,为此,郑啸还落了一些埋怨。
他跑不动了?不愿意去海外?作为汉奸不愿意接受战后的审判?怕落到军统局的兄弟们手里?
但连抗日战争胜利的那一日都不想见了吗?
郑啸想,或许只是,他已经习惯汉奸的立场了。他做了二十六年的爱国者,把他从爱国者变成汉奸只需要一次兄弟的背叛,一次长官的不屑。
做了四年多的汉奸,却习惯了汉奸这个头衔,鬼就鬼吧。
郑啸做军统的时候背着媳妇偷偷嫖过,也曾与两名女下属有染,但成了汉奸之后,做了鳏夫,却洁身自好了起来……一直到死。
毛戴说他是为了讨好李岸,来上行下效那一套!郑啸只说过去工作压力大吗!毛戴摇头笑骂道:好啊,你公然偷懒,我要跟李岸打小报告。
郑啸还挺骄傲的,在做汉奸期间,没有欺负过妇女,没有欺压过民众,手下如果超过一定限度,都被他拉刑讯室整了一顿,再不听话就逼他们“自谋生路”,甚至郑啸阴死过几名坏事做绝了的手下。
他媳妇死了,家里早就断了音信。当初1939年底分别时,他媳妇偷偷告诉他怀孕了。
李岸转告他,她于1940年7月在武汉被当地的特务部门抓了,死于毒打……至于孩子到底生没生下来,既然7月还在敌占区,或许小产了吧,郑啸希望是小产了。他不清楚,没敢查。
李岸没好意思说太明白,郑啸又不是没有给女下属收过尸,只点头感谢了李岸。后来,梁铃的女儿呱呱落地,他收了梁铃的闺女做干女儿,现在也被他送去海外了,而且梁铃还再婚了,和毛戴手下一个小子。
什么眼光啊!
毛戴死了。倒也不算意外。毛大队长这个汉奸做的不够心狠手辣,又有“弱点”,名字便上了锄奸队的功劳簿。
(郑啸也被局里的兄弟们绑过两次,但他知道留痕迹,有手下卖力通风报信,都被李岸派人及时救了回来。)
哦,林夕也死了,1944年初家里进了“贼”,家里被洗劫一空,教育局的林处长就这样被劫匪敲破了脑壳。
电讯队队长擅自跑了。
宣传部官员牧小峰,于44年末溺水而亡。
经李岸的调查,牧小峰的死和青红帮的情报泄露有关,死在了一名叫安四贤的人手上。1944年12月下旬,李岸指示郑啸暗中处理了安四贤,郑啸虽说觉得为牧小峰报仇完全是脱了裤子放屁,但上司的命令,是吧……
李岸在内勤中来来回回选出了十几人,是那种心肠比较软,也没什么劣迹的“好汉奸”,分批次送去了香港,帮忙做买卖。
还有二十几个没处去,中统或者帮派出身,下手比较狠辣,手下有数条人命的,让老武带队去了南洋投靠荣长官。
李岸这人随荣长官。想方设法给手下寻摸出路,当然,如果不想活了,留条还过得去的死路也行!
郑啸没有问李岸最后的打算,他懒得问,甚至没问怎么安排他机动队手下的,只觉得李岸怎么选都不会超出他的意料。
他和李岸有一些心照不宣的事,李岸也一直帮他保守了一些秘密,允许他平日里在科里不显山露水,或许是因为郑啸曾救过李岸一命吧,李岸对他比较宽容,甚至有时允许他做个漏勺。
郑啸对于经常性出卖兄弟、专门给兄弟肋骨上插两刀的地下党,下手就格外毒辣。举例来说,章老板哪怕比兔子还会闻讯就跑,还是被他使连环计逮捕,毙了。
傅清山一度评价他为“为军统上海区做清党的活”。毛戴笑话说可惜军统不领情啊。李岸这个中学辍学的特务嘴里冒出一个“生存斗争,遗传变异,适者生存”,把郑啸惊了个够呛。
军统的长官郑啸个个都看不上眼,对于爱国的卒子却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不好放跑,就拉到审讯室里打掉半条命,再想办法留口气。哪怕留的命越多,战后指认郑啸的人越多。
上了城头第十八天,一颗炮弹击中了郑啸。膝盖往下都炸没了,两根大腿也只有一半,身下都是血!
可惜死的不够痛快,就和他这个人一样。
草,疼死他算了,命怎么这么硬!
刑讯课上他都没昏过去呢。
活该!
……
郑啸疼昏过去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眼前都是黑的,断面伤口仍然是一抽一抽的疼。他好像听见了李岸的声音,那群大头兵打电话给特务科了?还是说送到了伤兵医院,把他领导请过来探病?
半拉身子都没了,还救什么!一米七八的男人变一米三了,上海的药品储备多得没地方用吗!
“真想死啊?”
“真不想活吗?”
李科长,你是个明白人。以你我的情况,落到敌人手里能有啥下场?重庆能一直查不出来,这些年的“黑手”是谁下的吗?
不知道李岸给他静脉里推了什么药,郑啸浑身都僵住了。从胳膊到前胸后背,到处都在痒,伴随着腿部袭来的疼痛,意识有些模糊了,郑啸好似回到了几年前,第一反应是熬刑,咬紧牙关。
难道这些年他在特务科打拼,做汉奸……上城头,他被炮弹打了,都是被上刑期间神志模糊的梦?
再选一次,再选一次他还是会出卖陶齐。
那估计戴老板的选择也是不会变的。
十几秒后,他听到护士吆喝的声音,这是医院,郑啸才意识到自己没被抓。
如果选死是这待遇,他不死了!郑啸费力地睁开眼,第一声是:“靠!李岸你把审讯的药打我身上了吧!”
好像还真是医院,但是个八人间,地上也铺了四张草席,总能听见有人呻.吟。
李岸笑了两声。“还能醒就行。跟你说个事,小钟,还记得吧?他这两天会设法出城,你要还想活,我就让他把你带上。”
他是中国人,哪怕是个汉奸,至少得死在中国的土地上吧。
郑啸往左看了看。一双恶狠狠的眼睛,都气出红眼病了。隔壁床上也是个伤兵,一只胳膊给炸没了。好像在说,你不想活,我想活啊!怎么没有长官照顾我!
什么东西突然断了。
碎了。
消融了。
他嫉妒陶齐这个嫡系嫉妒得想疯,恨得牙痒痒,但说不定陶齐也嫉妒他呢?陶齐在北平被捕后,没两天就被枪毙了,因为有人递话,这人“不能上刑”。
郑啸忍不住笑了。
“不麻烦吗?”
“没事,「小鱼」的本事总是大的很。”李岸哼了一声。“和北面做买卖,瞒了我一年多,不是机缘巧合还准备一直瞒下去。”
或许是因为要战败了,连李岸口风都不严了。被人听见也没啥,他们多几条罪状也不会再多挨一颗枪子。
李岸命一名还留在特务科的手下给郑啸喂了一些流食,然后又掏出一根针管和一小瓶药,在郑啸面前晃了晃。“眼熟不?”
郑啸头皮发麻:“科里这些个害人的东西,剩下就剩下了,你不至于还要我兑现被捕时的玩笑,验证一下我刑讯课的成绩吧?”
“怎么,难道你怕验?”
“操,值得我说谎吗?!”
李岸只是吓唬了郑啸一下,换了一种药打了进去。郑啸很快身上舒坦了些,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郑啸在一辆车上。他眼睛上被蒙了一块布,耳朵里也塞着布,后者还能理解是怕他被震聋了,前者是干啥?李岸如果想把自己卖个价钱,早该卖了,卖个半死不活的半拉身子有啥用?
这样想着,郑啸又睡着了。
再醒来时,是被直升机轰鸣的声音吵醒的。
郑啸费力把眼上的布扯开。
“叔叔,小鱼叔叔,那位伤兵醒了。”
“是我第一个发现的!我要奶糖!”
哪里来的小崽子?
五个孩子,小的四岁,大的也不过八岁,有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也有的面黄肌瘦。郑啸感到喉咙有些干涩,可能是发烧了。有一个孩子用软管喂了一些水给他。
“照顾好伤兵叔叔,到地方我请你们吃香锅,我们,出发啰!”
郑啸侧过头,看到了一片夜色,但还不是深夜。按照季节推算,可能是晚上七八点,或者是早上四点左右。
夜里开飞机!自己跟着死了也就死了,要是让娃娃跟着一起死了咋办?钟澜,胆子忒大!
……
郑啸保持清醒了约三十分钟,一名孩子喂了几颗包着糖衣的药到他嘴里,又问他要不要吃饼干。郑啸拒绝了,怕呛到气管里。
真是奇怪,好好一条汉子的时候,他不怕那炮弹。
现在两条腿都没了,却连饼干渣都怕了。
郑啸再一次醒来时,透过直升机的窗户,看到了一片金色中伴着赤红的朝霞。
……
香锅辛辣,不适合伤口恢复,所以只给郑啸夹了两片罐头肉,尝了个味儿。
酒也没戏了。
但直到那群小鬼头都用钟澜带来的睡袋睡下,郑啸还在回味那两片罐头肉。他骂自己没出息,但,这世上这么多好吃的,咋这么多好吃的呢?
钟澜看着一摊篝火。
“你是去带走李岸的吧?”
“嗯,科长不愿意走,他说,他乐意等待审判。”
“他明明知道,重庆那群混账下手有多黑!法庭?能公平吗?算了,按律条来也是枪毙。左右都是死,国民党政府还不至于复刻个凌迟出来!”
“李岸让我问你,愿不愿意替我保密?如果你愿意,我就带你去香港。如果不愿意,那几个小孩也缺一个老师,荣长官点的名单,许先生送来的。荣长官说要找几个人从小教他们保密工作,我虽然觉得异想天开,但对上海城里的物资没兴趣,便答应荣长官把这几个’帮派孤儿’一并送出城。”
什么样的“帮派孤儿”会需要在战争胜利前送出城?郑啸想了半天,没想明白,但钟澜这样说的意思,就是他也不知道,或者,出于保密不能让郑啸知道。
妓女生下的中日混血?没有户籍也不能有的黑户?给荣长官做脏活,洗不白了的人的孩子?
“你想好了,如果愿意保密,或许能为你的国家做一些贡献,但一旦行事不慎,代价,可能比做汉奸还难以忍受。”
为国家做贡献吗。
李岸这几年不时会说郑啸比他更像“鬼”,郑啸一开始以为李岸是说他阴险狠毒,但逐渐的,郑啸意识到这“像鬼”在李岸这里是个褒义的词儿。
李岸曾解释过一次,说,这世道人吃人,但没有一次真的见到鬼食人。
《人与鬼》
“我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难以忍受的代价!”
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但有什么用?
毕竟,话语是最廉价的。这年头,郑啸少见有不需要纳投名状就愿意相信你的“势力”了。
钟澜道:“你没有比死更怕的事吗?譬如说,一条命令下去,手下士兵屠了个村子。譬如说,河南大灾人吃人,如果这种事再发生一次呢?如果让你去’假堵口’呢?譬如说,泄露什么秘密,导致你所在的地区遭受无差别轰炸呢?老少妇孺跟着你们一起死呢?”
或许钟澜没有危言耸听。
但钟澜或许不知道,杀良冒功屠村的事,郑啸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花园口决堤的第八师里面,还有郑啸的熟人和同学。为了控制线人,早年郑啸也用过一些害人不浅的手段。如果过去他是人,那也是个恶人。
所以说,鬼和人到底有多少区别呢?或许只是李岸把他当亲信,他才没被逼到那份上,能做个好汉奸。郑啸很少相信自己,经常怀疑他做人是否还有底线。
汉奸的经历,敌人满地走,还是个残废,怎么为国家做贡献?听听看吧,钟澜的意思明显是,只有他答应了才会继续往后说。
“我会保密。”
钟澜的秘密,无非是「小鱼」能够在南洋的厮杀中占据一席之地,是作为「小鱼」能够持续为zhong共提供情报与物资,是「小鱼」能够先于特务科知道上海的事的秘密。对方明显不是对待外围成员的态度。
不过,民国三十四年,钟澜还相信口头承诺吗?李岸拿信誉为他背书了?李岸判断他适合做「小鱼」的成员?
“我明白了。你既然答应——”
“也是李岸推荐的?”
“对,李岸说你比他合适。那就去见见共chan党的「海蛇」同志吧,我答应他们战争结束就告诉zhong共联络的同志以真相,战争虽然还没结束,但应当不差几天了。郑先生,真相可能会比较残酷,比谎言害死的人更多,光怪离奇,希望你能有接受的勇气。”
等到天微亮,钟澜把几个孩子都叫了起来,征求了郑啸的同意之后,给郑啸在野地里开始做起了清创手术。
不是全麻,但基本不疼,郑啸听着钟澜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像带徒弟一样给孩子们讲解,郑啸无聊地想,这群孩子根本听不懂,但侧过脸,郑啸又看到了五个孩子用崇拜的眼神看着钟澜。
就算送人出城,也不一定用得上钟澜,更不一定用得上直升机。
郑啸懂了,荣长官是想以小鱼为目标培养几个人才……
郑啸哑然失笑,战争都要结束了,难道荣长官也认为会有三战吗?哎,也是……
估计荣长官对于「小鱼」这种人才都羡慕得眼红了吧。
五个孩子又同他们度过了一夜,期间,钟澜给他们讲解了一些野外求生的知识,辨认食物,处理毒虫叮咬,分辨方向,保持体温等等……为了教学的目的,他们还吃了一顿烤“野味”,几个孩子还小,没啥感觉,郑啸脸都快绿了,有罐头吃,谁特么想吃烤蝎子,烤树虫!更何况这年头最好找的虫子难道不是死人身上的蛆?
不吃人肉,吃蛆,和吃人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但这世道,某些时候只能二选一,这群孩子如果想活下去,吃蛆总比吃人肉强……哎。
只能说钟澜还有些良心,没有一步到位!
到了第三天,荣长官派来接应的人接走了五名孩子。直升机也交付给接应的人。孩子们有些念念不舍,郑啸也有些舍不得,把几个孩子都叫去叮嘱了两句。钟澜笑眯眯的,只是塞给了孩子们一人一把奶糖……
而后,来的是一名共chan党人高马大的游击队员,开来了一辆车。钟澜就同他一起,带着郑啸一路南下。
半路上,还又在某个镇上,接了一个三岁大的娃和一位一看就是从来没离开过这方圆几十里地的女人。
路遇士兵,钟澜手里有特许状。遇上了一波真混账的、混不吝的,钟澜拉了强效烟雾弹,开车一路驰突,竟也在一阵骂声中被他顺利从包围中突了出去!
游击队员似乎已经见怪不怪,跟钟澜换着开车,口风很严。钟澜也不透露什么,但郑啸是啥人啊?仅凭那“外室”女人和孩子对“老爷”的描述,郑啸就猜到了。
郑啸打保票毛戴绝对不知道!
没想到啊,没想到,科里上上下下都不知道也就算了,郑啸从未从任何一个渠道听说过,甚至看那名游击队员,十有八九也是不了解的,甚至没听懂郑啸的问题。
无论是汉奸、青红帮、军统还是共chan党,都瞒着。保密做的真好!可能也就荣长官和小鱼心里有数了。
一路到了香港,钟澜安置了女人孩子,又打发游击队员回去复命。次日,钟澜搞到了一把轮椅,还花了一个多小时稍加改装,他扶着郑啸坐上去,没多久,一名约二十七八岁的男子找上了门。
郑啸打量了男子片刻。男子衣着打扮并不显眼,穿着衬衫,身上萦绕一股浓重的烟味儿,烟鬼,但是形容举止都较为正派,看着就像个共chan党!
“你是共chan党派的联络员?”
“zhong共,海蛇。”
郑啸想了想,自己做军统期间的代号换了好几个,他已经懒得回忆了。郑啸跟探过身来的海蛇握了握手,刻意用上了力气。“郑啸,没代号。”
海蛇力气没有郑啸大,手上有长期用枪的茧子,但握笔更多。郑啸记忆中,海蛇是上海zhong共的一个代号,几年前销声匿迹了,看来是转移来了香港。
海蛇吃了个暗亏,可能是不爱跟残废计较,或者是心情太好。愉快地给他俩分享了个好消息:
“今天上午,上海城被夺回了。”
“被占了啊……”
海蛇似乎疑惑了片刻,“钟老板,郑先生也是长期潜伏者吗?重庆方面的人?”
钟澜忍着笑。
郑啸道:“不,是真汉奸,上海特务科的。”
“放心,都是你们的爱国者,只不过路不一样。”
“哦,李岸还好吗?”
……
钟澜离开了客厅,去厨房倒了几杯果汁,但这人只给自己端了一杯回来。另一只手拿了一打资料,分到海蛇和郑啸两人手里。
随后,郑啸也没见那人张嘴……
【请两位来,主要是想要正式开启「飞碟计划」。】
郑啸的面色有些古怪,他是不是该配合钟澜,捧捧场?毕竟是新任领导了!
声音跟出现在他脑子里的一样!小钟还爱玩这种江湖把戏?
偷偷给他放了个播音装置?放他耳朵里?
钟澜打了个响指,一颗骰子从他兜里跃出,飘浮在半空中,绕着钟澜飞行,像是只苍蝇。
郑啸还没说什么,他就观察到身旁的共chan党员脸上浮现出片刻的怒容。“小鱼,你如果继续蒙混过关,我就走了。我没闲到这份上!”
信仰一定很坚定,不像郑啸。郑啸已经开始思考钟澜会邪门道法的可能性了。李岸这种人,钟澜这种人,能活到1945年就是奇迹!
钟澜又打了个响指。
两杯果汁凭空出现在桌上。
靠了!厨房搬来的吗?
钟澜的面色很平静,非常平静。
“请相信我没有用把戏糊弄你们,我真诚地想要开启一段合作;也不违背你们的唯物主义价值观。我请两位喝果汁。”
“这些都是科技,只不过不是地球的科技。”
“我背后没有谁,没有外星侵略者,我只代表我这个独立的智慧生命。准确来说我和难民也没多大区别,我既不会回去,也没有意图给我的同胞做哨兵。”
“我今天就豁出去,你们需要什么验证我看能不能做到,信任和仇恨是一个道理,总得从一方开始……”
【李科长,李岸,认为我是“鬼”。】
钟澜双手交叉站立,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们。声音再次凭空出现。
这一句开场白,让郑啸猛的想起了李岸所说的“像鬼”,原来是这么个意思!郑啸怔了片刻。钟澜胡说八道,疯了,李岸总不能陪他一起发疯。
身旁的共chan党员,呆若木鸡。
郑啸笑了。
见过人吃人,没见过鬼食人。自称是“外星生物”的钟澜,在李岸这里的信誉可够高的。
【首先说明,我是地球上唯一一个外星智慧生物。】
【我的“合作者”一般同时期都只有一位,不同的立场调和起来太为困难,保密工作很困难,我不擅长调和巨大利益的冲突。但李科长说他理解不了。他说,两位的立场比他更具代表性,更具先进性,让我自己去思考,我认为人类的本质是社会性,而我在世人眼中已经无法抹除“中国”这个立场了,只能让你们陪我来一次豪赌了。】
【今日我有问必答,而且许诺说的都会是真话。】
【我希望两位能答应配合,哪怕你们不同意开启「飞碟计划」。毕竟,两位一个欠着我的命,一个跑不掉,嘿嘿,你们不答应我就会设法将你们控制起来!】
【我是小鱼,不是哪一任,是每一任。我是湘。】
【我告诉李科长,选择豪赌,可能会导致数年后中国重新陷入战火,迎来列强更猛烈的弹药,让老少妇孺因为飞碟的选择而受罪。李岸说,国家的国力不强,仰仗他人的鼻息不如撕开脓疮拼死一搏,说兔子蹬鹰,当用全力!】
【他说,重庆政府抓不住机会,他得抓住!】
【我们的规则不同,开起合作,我就会相信合作者能够负担起代价,他/你们不退缩,我就不退缩。】
【他把郑先生你交给我的时候,说他没指望郑啸你能活下来,但既然活下来了,就是老天都给中国机会。说我和共chan党的几个老熟人都心慈手软,说你和海蛇两人配合,无论战后最终胜利的是哪一边,我都还有合作者。】
【我挑选合作者的第一条标准就是不能怕死,不应惜身。第二条标准是知晓代价,理解“怀玉其罪”的含义,愿意负责。第三条是能够保密,不擅自把我的真相透露给政府,包括方先生你的“组织”。我喜欢聪明一些的合作者,最好能比我看的还远。两位都符合这个标准。】
【这些年,我出技术,李岸牵线搭桥,建了药厂!运输物资!救援灾民!写了教材!保存人才!打断了玉碎的阴谋!在黑白之间游走。我第一次与作为政府官员的宿主合作,李科长在日据地区,做的是特务头子,杀了两党很多地下党,但他也确实保了一方平安,留下了许多“星星之火”。】
【李岸说,他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
【郑先生和他不一样,你回不去更多的是因为你不想回去,所以李科长给了你一个理由,我也会承诺不会让你再在做“恶人”和“好鬼”之间做选择;而重庆方面多次的表现证明了,只要利益足够他们愿意重新接纳你,小鱼需要你做“中间人”。】
【方先生,如果无法做到隐瞒你的组织,那么我会告诉“第二号”你牺牲了,然后再寻找下一个人选。李岸给我提供了几个备选方案,让你为我们保密……我并不打算实施那些方案。我相信你们都是真正的爱国者,泄露出去的大概率受损的是中国而不是我。相信你能想明白。】
【李岸说,大概率会开启的内战时期,就交给你们了,两党对他什么评价,他都认了。他是旧社会的人,他也该卸下担子,去看看重庆政府会给他怎样的审判了。】
【你们是我上一任合作者选择的新的棋手。欢迎来到「飞碟」的地盘,以后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