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应该是仲秋之季。夜晚很冷，我们走在宽敞的步行道上，距离保持得相当微妙，呈现出看似并排走、实则一前一后的站位分布。

路灯为她的头发镀上一层银光，浮动的光点使她的动机更是捉摸不透。我们到底是多熟的相识？现在她要带我去哪？这一切都变成了未知数，我只能跟着那些光点走下去。

忽然间，晚风骤起。金妮斯停下脚步来问我：“冷吗？”

大脑：“你处理信息的能力下降了。集中注意力，看，她还伸出了手。”

心声：“让我来跳这支舞。”

我把手搭了上去，一股温暖的热流就从金妮斯那传递了过来。她的手掌很软，软得像天鹅绒，这种触感我还在什么地方体验过。指尖窃取她的体温为己用，而她不以为意。

大脑：“你们的关系很微妙。这种亲昵的动作，也许超越朋友的意义。”

心声：“我不管。看看这个，谁点的苹果派好了？又烫又香又甜！”

大脑：“现在你们之间的气氛不再尴尬了。身体的连接，让你感觉自己和她的神经突触也有了共鸣 ，互相释放着刺激对方的信息泡。来，趁着这股势头，把话问出来。”

我酝酿了一阵话语，文字就像冒泡的啤酒在我的胃里翻滚，是时候把它们吐出来了。

“我们是什么样的关系？”

听到我这个问题，金妮斯不假思索地回答了：“当然是爱，亲爱的。”

大脑：“她说的，爱 ，绝对不是指长相厮守的爱。要更世俗一些……更□□一些。”

“我不是在打情骂俏地问……很直白地说，我们是在互相安慰吗？”我推敲着字句，把那个词眼儿换了个说法。

心声：“实际上，这个词也直白不到哪里去。”

“啊，没错，甜心。”金妮斯没有一丝的忸怩，爽快地承认。

大脑：“吞吃对方的情绪垃圾，在肚子里把它们转化成□□。你知道吗，有时候不用太神圣化情感。一些情况下，它们就是这样庸俗。”

不如说，为什么我以前要这样做啊？

大脑：“为什么不？金妮斯很漂亮，说起话来就像扬起一串风铃，动听悦耳。更重要的是，她肯定很有钱。不如你现在找她要一点，说不定她会给你呢？”

心声：“绝对会给的，宝贝 ！”

金妮斯正在享受我手掌的冰凉，她很满足于赐予我温度的行为。我挑的这个时机不太好：“嘿，金妮斯……我想，找你借点钱好吗？”

女歌手偏过头来，说：“你花钱真是大手大脚。不过，我很乐意在你身上花钱，这回想要多少呢？”

“等等。”我叫停了她。“我之前有找你要过钱？”

“是啊。”她点点头，“就在四五天前，你找我借了五百英镑。”

大脑：“首先，你知道你的工资是多少吗？两千英镑，大约这个数。顺带一提，最便宜的南城区租房子一个月就是五百英镑，符合你借来的数额。”

我问：“我当时是找你说，借钱来是还房租的吗？”

金妮斯竖起食指，上下摇晃它。“对，你当时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大脑：“我不确定你把房租还上了……你知道吗，早上你的账户里只有五英镑，而你刚从超级宿醉中复活。”

“我改变主意了。”我说，“欠款的事，我会记住的。”

金妮斯笑着说：“你会吗？太好了，但其实你不用的，就当是我给你的零花钱。与其处心积虑地理财，不如多叫我几声‘金妮斯姐姐’。”

姐姐？

大脑：“姐姐。她说得很清楚了。金妮斯?博金斯今年三十二岁。你虽然也不是小妮子了，但绝对没有她这么成熟。”

“不行。我会很愧疚，还请让我还上这笔债。”我向金妮斯姐姐恳求道。

“哦，小德梅特里，你有这份心，姐姐很感动。”金妮斯的手指摸索上我的手心，在敏感的掌心地带又挖又画。“但是呢，你已经欠我三千多英镑了，需要我给你抹零吗？”

大脑：“多少？”

多少？

心声：“啥？她刚刚挖我手心呢，好痒嘿……什么？我刚刚听到了什么？喂？”

三千英镑。

大脑：“既然她网开一面，咱还是别惦记着这笔钱了。我更好奇，你究竟把钱花到哪里去了？”

我怎么知道……

“谢谢你的提醒。”我的表情管理肯定失控了，现在摆出的痛苦表情就是证明。“我会记住我还欠你三千英镑的……抹零后。”

大脑：“太棒了 ，你不吃不喝一个月都还不齐这笔钱。你接下来还要跟金妮斯姐姐歪腻呢，真要夸夸你的头脑——那不就是我吗？”

金妮斯对我的决心不置可否，她似乎完全不在意我会不会认真履行承诺。毕竟，我就是一个人渣 ，人渣的诺言是不可靠的。

我们来到一家单身公寓门前，暖色的大灯照亮寓所前的一片空地。周围的空气相当清新，没有尘土和油烟的味道。环绕着这栋公寓楼的绿植新近修剪过，保持着艺术塑形的姿态。

大脑：“这里，是新兴居住区。就你所知，在这里住一个月是南城区廉租房的三倍价格：一千五百英镑，只多不少。”

金妮斯就住这吗，看样子是挺豪华的。

大脑：“她不住这。金妮斯的家在上城区，那是名流们住的地方。WEO安保公司花了大力气铺设无死角的安全防卫系统。那里已经保持零犯罪率五年了。”

那我们来这间高档独身公寓干什么？

大脑：“这里是你们的爱巢。你们就在这里聊天，睡觉，互相宽慰。她为你租下了这个地方，就图一个方便。每天下班之后，不需要任何交通工具，走路就能到这里来。刷卡进房，开启暖气，喝茶水，吃点心，然后，脱掉衣服。”

心声：“谁说，‘脱掉衣服’了吗？”

“甜心，上来呀。”金妮斯凭栏朝我招手。

大脑：“进去吧。你都走到这里了，复习一下失忆前的功课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