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王小胖嘎住，满脸都写着不信任：“乐子，你不是说魃活了吗，这活的是小三儿啊！”

秦跃：“…………都什么时候你还拆我台，还有点同事情谊吗？”

王胖子果断掏枪，最后一颗子.弹轰过去。

近距离弹头的冲击力让陈媛珂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秦跃拔腿上前，匕首扎穿她的喉咙，陈媛珂嘴里喷出一口血，秦跃连忙歪头躲开。

王胖子在他背后大叫：“乐子，闪开！”

秦跃和小胖意外地默契，在他话音未落时，就立刻让开身体，王胖子操起根巨大的青铜棍，劈头盖脸砸向陈媛珂。

这一棍子，陈媛珂用头接。

她真用头接！当的一声，砸中她的天灵盖，就像砸中了什么铁盔，陈媛珂纹丝不动，阴恻恻地盯着他们，嘴里依旧是恶劣而诡谲的笑容。

“我去，赛亚人啊！”王胖子感叹。

秦跃：“……”

“不是。”沈烟说。

“什么？”王胖子没听清：“大仙儿说什么？”

秦跃叹气：“你再好好看看，你砸的什么。”

王胖子用力眨眼睛，他确实拿了根棍子，确实砸中了东西，但砸的不是陈媛珂，而是神像旁边的青铜柱子，这青铜柱上全是符文。

秦跃纵身跃过去，几乎是整个身体在发力，一脚将靠近王胖子后背的陈媛珂踹开，陈媛珂摔上墙壁，她开始嚎叫。

王小胖头皮发麻：“这声音听着怪吓人的。”

沈烟望向石像，再环顾整座神殿的布置，所有一切都是古文明祭祀的精华，目的都是为了让魃神再世，而陈媛珂，也只是被它们迷惑的其中一个信徒。

在这里根本无法一劳永逸地杀死她，只有进芥子里，才能把她揪出来。

但芥子里，也不是他想就能进的。

千年前的禁制仍加诸在他身上，而他也必然如预言中，为此付出理所应当的代价。

沈烟并不害怕付出代价，他拔剑，转身挥向陈媛珂。

“按住她。”沈烟催促。

王小胖和秦跃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一左一右，按住陈媛珂。

沈烟举起剑，剑尖捅穿她的心脏，将她钉入墙壁中，然后他迅速划破自己的食指，在陈媛珂眉心画符，血符。

这个过程中，伴随着陈媛珂惨绝人寰的剧烈嚎叫。

王小胖毛骨悚然，秦跃头皮爆.炸，而沈烟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他落下符咒的最后一笔，低声默念，秦跃听不懂他在念什么，但估摸是某种上古的咒语。

陈媛珂的眼睛有一瞬间恢复清明，很快，呈现出愈发浓稠的血红，她的双眼紧紧勾住沈烟，她张嘴，喉咙里发出苍老难听的声音：“又是…你。”

“失望？”沈烟波澜不兴地问。

“……”陈媛珂冷笑：“你我皆为罪人，我何故失望。你杀不死我，应是我替你感到失望。”

沈烟拔剑，血符印在陈媛珂逐渐苍老起皱的脸上，鲜红刺目。

秦跃望向沈烟，他的手指尖还在滴血，而沈烟却全然感觉不到似的，直勾勾地盯着陈媛珂。

不对，与其说是陈媛珂，不如说，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神。

魃。

秦跃站起来，按住蓄势待发的王小胖：“去看看老张什么情况。”

王胖子瞅着情势不对劲，答应了一声，去照看张一尺了。

沈烟冷冷一笑：“享用了凡人千年的祭祀，即将醒来之时，依然遇见我，青衣，难怪你总是玄天最倒霉那个。”

陈媛珂的面孔在一刹那扭曲，狰狞，面目可怖的怒视沈烟，她破防了，她嘴里喷出一口黑血，沈烟不躲不闪，就在她面前，那口黑血浸透他胸口的衣衫。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陈媛珂咆哮：“玉山崩塌，墟海倾覆，你那些虚伪的族人都不在了，你也杀不了我！”

人间已是千年之后。

沈烟伸手，掐住她的喉咙，轻声道：“你说得对。”

秦跃甚至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诡异的温柔，沈烟这个人，从头到脚，没有一根头发丝儿，能和温柔这两个字打上交道，但此刻，秦跃找不到别的形容词，只能说，温柔。

沈烟按着陈媛珂喉咙的手，缓慢而有力的收紧，他掐住了她的命脉，使她面对自己，他如同起愿和发誓，他必将郑重履行他的承诺。

“但我会来找你。”沈烟轻笑：“司天之厉及五残，掌四刑五罚，是我职责所在。”

陈媛珂两眼一翻，昏死过去，准确地说，她是彻底死了。

沈烟踢了她一脚，满脸都写着不甘心：“芥子里，芥子里。”

秦跃想问他，司天之厉及五残是什么意思，大仙儿冷不丁冒出句文言文，秦跃没听懂，不过听上去就很牛逼。

“仙儿，”秦跃举手提问，“你刚才说…”

地面再次摇晃起来，残破的神像崩塌，带动了整座山内的机关运转，这是最后的陷阱，魃一定要沈烟性命！

头顶的柱石砸下来，秦跃瞪大双眼，瞳孔骤然锁紧，想也没想扑向沈烟。

三昧真火掉落，摔进血池中，欲燃愈烈，整座大殿都在阴冷的火焰中燃烧，秦跃护着沈烟摔到墙角，回头一看，王胖子背起昏迷不醒的张一尺。

王小胖反应极快：“乐子，咱们得赶紧出去！”

秦跃拉沈烟：“仙儿，走！”

沈烟忽然反拽住他，将他带回自己面前，秦跃猝不及防，没有着力点，手忙脚乱按住沈烟背后的墙壁，他低头，沈烟抬起眼帘：“带我去芥子里。”

“什么？”秦跃焦急万分：“咱们出去再说，成吗，万一这里塌了。”

“不会。”沈烟笃定：“去芥子里，抓这个老妖婆。”

秦跃：“………………”就知道你丫不甘心。

“那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命都没了，抓老妖婆有什么用？”

“抓住老妖婆，就不会塌了。”沈烟信誓旦旦。

秦跃想走，拉上沈烟赶紧跑路，奈何沈烟不动如山，甚至将他反拽回来，他翻身将秦跃按回墙角，横剑对准他喉咙，凶神恶煞地威胁：“开芥子里，现在，立刻。”

秦跃欲哭无泪：“可是大仙儿，怎么开芥子里，我也不造哇！”

沈烟歪头，面露疑惑。

就在这地动山摇，山体崩塌的要紧时刻，沈烟竟然认认真真地思考这个问题，秦跃为什么开不了芥子里了？还是他本来就开不了芥子里，只是沈烟误以为他能？

“……废物。”沈烟嫌弃。

秦跃一个脑袋两个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沈烟：“……”

有的人，死猪不怕开水烫。

秦跃牙一咬心一横，死马当成活马医：“现在你跟我走，咱俩出去，出去了我立刻转你三万，美金，结月薪，成吗？”

沈烟迅速站起来，一秒都不带停顿的，拎麻袋一样抓起秦跃，扭头就往外冲。

秦跃：“………”你也别太爱钱了！！！

逃跑的间隙中，秦跃甚至哭笑不得地问：“仙儿，你和财神爷关系一定很好吧。”

“……不好。”沈烟让秦跃抱剑，左手拎秦跃，右手抓上王小胖，王小胖背着张一尺，在神道里狂奔，而他们身后，山墙石壁如多米诺骨牌，次第崩塌。

巨响连连。

“为什么？”秦跃气喘吁吁地问。

“他说我这辈子都别想赚大钱了。”沈烟恨得咬牙切齿，至今提起来都恨不得拔了财神爷的胡须。

秦跃：“…………”

“你知道神的一辈子有多长吗？”

秦跃总觉得沈烟快哭了：“连你都出生在富贵之家了，我买彩票二十年，还是连一袋洗衣粉都没中过。”

实在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就在秦跃走神的档口，头顶有什么东西砸下来，沈烟第一反应是把他们仨推出去。

巨大的推力让秦跃趔趄，王小胖背着张一尺，也极其不好受，他差点摔倒。沈烟在他们身后道：“跑。”

王小胖十分果断，头也没回往前狂奔，秦跃却婆婆妈妈，担心不已地回头。

头顶次第砸下来村民的尸体，魃被封印，残留的煞气仍在，它们继承了魃的仇恨，接二连三扑向沈烟，不要命似的——虽然它们已经没命了。

他的剑还在秦跃这里！

秦跃咬牙，义无反顾地冲回去，把剑抛给沈烟：“仙儿，接着！”

沈烟头也没回，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抬手接住剑，他挥剑的姿势遒劲有力，一看就是武侠剧里的世外高人，一招一式都精简强悍。

秦跃把剑给了他，也没跑，盯着沈烟等他解决这些拦路僵尸。

沈烟抬腿将最后一个狠狠踹上墙，疾步奔向秦跃：“走！”

秦跃拉住他，眼前霎时浮现无数场景，如走马观花，眼花缭乱。

“沈烟！”秦跃惊声呐喊。

他停下脚步，前方神道尽头，出现蜡烛的火光，那是一顶营帐。

秦跃感觉有风吹过来，他五指蜷拢，愣了愣，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他的衣袖在风中飘扬，他站在悬崖上，凝视对面山下的灯火。

现在他该回去了，就像蒙太奇的惊魂一夜，终于迎来了他必须面对的结局。

他抬脚，踩进了诡谲的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