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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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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泥围墙上的瓦片三分之一是缺块少脚的,瓦片缝隙里生长着青苔、野草,院门下缘因发霉腐烂残缺不全,院内陈设东倒西歪,泥地遍布深浅大小不一的脚印,显得坑坑洼洼。屋檐下有一大娘和一幼儿,大娘坐在小凳上掩面哭泣,头发黑白夹杂灰扑扑的,袖口处外露的手长得秀气,幼儿约莫两岁左右,面黄肌瘦,手里捧着个破碗残片专注地接着从屋檐上流下的雨柱。屋内有阵时而剧烈时而微弱的咳嗽声,以及喧闹的吵架声。

“现在什么时辰了?啊?怎么才回来!家里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娘瞎了干不了活,你嫂子半截入土,你不做饭,我们一家吃什么,去讨饭、喝西北风?”说话的声音粗犷凶狠,他手上似乎还拿了什么物件,一直咚咚敲东西来表示不满。

“哑巴吗?说话啊!长兄如父,你什么态度?等等——什么气味?”

一阵拉扯的声音。

“你还有钱给自己买药?好啊好啊!也对,身子毁了,还怎么换钱,买猪肉还挑卖相呢。我说你怎么来底气了,原来是有了靠山,也是,跟着钱员外有吃有喝,麻雀飞上枝头当凤凰,有福不享王八蛋。钱府小轿怎么还没来把你接走?这以后万一钱员外不中用了,还有位钱小爷……”

“够了!”秦双儿怒道,“秦鸿周,要不是你烂赌,咱家也不会是今天的局面,没有我,你早死了!哪轮得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没让你跪下道谢你就该感恩戴德了!”

清亮的“啪”一声。

“哈哈哈——秦鸿周,你就只敢在家里耍威风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跪舔达官贵人的贱狗样,要我说你才是贱骨头!”

又是剧烈的“啪”的一声,还有人跌倒撞到箩筐的声音。

“你打啊!打死我啊!我看还不如一把火把整个家都烧光,要死大家一起死!”

“滚!滚出去!”

秦双儿拿起蓑衣和斗笠穿上身,一把拉开院门,疾步离去。两扇残缺的木板门在风中摇摇晃晃,大娘还在哭,幼儿放下破碗好奇地看着院门,屋内的咳嗽还在继续,还有瓶瓶罐罐摔碎的声音。

明钰跟着秦双儿到了河边。明钰起先以为她要跳河,可是观察了许久,发现秦双儿只是干站着,大概有一刻钟,秦双儿才离开河边。她到了包子铺买了些包子,又去了善济堂,出来时手上多了包药。

“这秦姑娘当日被解雇,也算是因祸得福,最起码这桩酒楼毒杀案是扯不上她了。”有个路人说道。

“你这说法有失偏颇,若没被解雇,等日后风头过去了,酒楼重新开张,好歹还有个营生。想想她那一大家——啧啧啧,怕是将来要沦落风尘。”又有个人说。

“哟,你这风凉话说的,秦姑娘难道一点活路都没了?我看你老早就巴不得秦姑娘沦落风尘,上赶着当恩客。”

“贺兄何出此言!有失体统!有失体统!”

两人扯开了话题,渐行渐远。明钰再回去看秦双儿时,已不见她的身影。她回忆了方才俩路人的谈话,又响起秦双儿刚见到她时的反应,疑窦丛生。秦双儿是为何在事发前被酒楼解雇?又为何浑身鞭伤独自坐在神龛附近?其兄长又为何提到了钱员外?又为何在发现她后表现出惶恐?秦双儿究竟要找南星帮什么忙?

以秦双儿目前的状态,明钰如果现在直接去找她问清楚,估计会吃个闭门羹,但明钰暂时不想对她实施武力压迫。正想着,就见到苏荷举正和一伙人告别,撑着素色油纸伞从茶楼出来。

苏荷举的宅院白墙黑瓦,地面由青石板铺设,院门入口处有三株芭蕉,院中有一株二十来年的金桂,金桂树下摆放石桌石凳,墙角放着一排花盆和一个水缸。苏荷举在花盆处逗留,弯腰折下了枝桠上的一个花苞。

明钰扣响门。

“哪位?”苏荷举声线冷淡、疏离,没听到回应,他侧头看向院门,眼睛一亮,他将花苞掷回花盆,大步流星上前请明钰进门。

“你果然认得我。”明钰手扶着脸上的面具。

“在下于记人一事上颇有天赋,凡是相遇之人,鲜少遗忘。”苏荷举把大门关上。

“噢,化成灰也认得?”

“倒也没有那么玄乎。”

“想必那晚苏公子等的也不是秦公子?”

“姑娘又怎知在下等的未必不是秦公子?天青玉兰绸缎乃秦公子钟爱面料,特地做了好几身衣裳,在下自然是认得的。”

“苏公子还真是能言善辩,巧舌如簧。”

“不敢不敢。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明钰。”

苏荷举收伞,将伞靠在墙外。他引着明钰进屋至榻上落座,亲自去打水煮茶。屋子里摆设简单整洁,墙上挂着的多是大字,且风格迥异,最醒目的是隶书条幅——上善若水。条幅之下是书柜、书桌,书桌上笔墨纸砚俱全,右上角还有一排铜制精巧的小方盒子。此人还怪奇特,说他没钱,他这宅子也不像普通人能有,他甚至还能出入日月楼,说他有钱,又无仆从,事事亲力亲为。最让人疑惑的是,他似乎还有意帮助她们,只是不知有何目的。

“事发当日什么情况?”明钰问。

二月十三日晚,醉月轩酒楼,钱百利做东,包了全场为雄鹰号一船做接风宴,另外还请了知府大人、海舶司主司李沛、接船人袁泰、柴庆和苏荷举。钱员外、李大人、知府大人与哈姆老爷坐二楼雅间。其他人坐在一楼大厅。苏荷举以及他的的两个同僚,和康纳、美乐与拉索夫三个希维族人坐一桌,剩下的为八人桌。

申时七刻左右,钱百利离开了一阵,在此期间,美乐单独去找了哈姆老爷,两人也离开了酒楼。他们走后不久,后厨上了一道姜丝蜜绒,需趁热吃才绝妙,原本得先上雅间,但因钱百利和哈姆缺席,便被小厮先端到了苏荷举那桌。之后又陆续上了几道菜。

康纳突然捂脖倒地,满脸通红,没一会儿就气息全无。

知府大人和李大人听到动静全从雅间出来,此时缺席的钱百利也正好回来,这三人见此皆是大惊失色。知府大人立刻派人封锁了醉月轩。

“那道姜丝蜜绒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明钰听下来发现只有姜丝蜜绒没有按照原定的顺序上菜。

“那道菜一个盘里有八个小碟,从模样上看,并无特别之处。美乐走后,我们桌只剩五人,每人各拿了一个小碟,剩下三个小碟被其他桌的希维族人端走了。但并无一人出现和康纳相同的状况。”

如果是在吃食上投毒,那随机性太大,不可能只有一个人中招。到底还有什么被忽略的线索?

“你可知秦双儿?她有一双漂亮的杏仁眼,我听说她是醉月轩的伙计,在事发当日被解雇了。”

“是个姑娘吗?”苏荷举回想了一会儿,“未曾留意。”

茶壶里的水咕噜咕噜的沸腾,蒸气袅袅升起,清新的茶香穿进屋内,萦绕鼻尖。苏荷举拎着茶壶进来,倒了两杯。明钰等苏荷举喝了一口后,才端起茶杯,吹吹热气,抿了几口,不苦不涩,温润清甜,还不错。苏荷举说这是某位老爷松松指缝赏他的茶,市价可要千金一两。敢情是沾了他的福气,才能喝上如此金贵的饮品。明钰温温吞吞喝完茶,谢绝了添杯,问道:“你可有法子悄悄潜入醉月轩?”

醉月轩自事发后便被封锁停业。白色封条交叉张贴在醉月轩各处门窗,大门入口以及后门都有官兵把守。其西侧围墙与临屋间距狭窄,勉强能够并排走两人,明钰和苏荷举走入窄巷,翻入墙内。

明钰确认苏荷举站稳了,便松开手,退开一步,两手环抱,抬抬下巴示意苏荷举上前带路。

苏荷举会意走上前,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无损掀开了半边门上的封条,然后推开门,招招手让明钰跟上,等眀钰进去后,他关上门,又在门后捣鼓了半天。

“你娴熟得不像第一次干。”

“哈哈,不足称道的手艺罢了,”苏荷举视线扫了一圈,四周全是货架,腌肉,鸡蛋,瓜果蔬菜,“这应是仓库,”他走了几步,脚点了点地上的木板,“好像是地窖?要进去看看吗?”

“你去吧,我先看看别的。”

厨房灶台处于东向,一排九个锅,备菜桌上还放着准备到一半的菜,如葱姜蒜等佐料以及菜式半成品,几乎都干瘪不新鲜了,摆放也尤为凌乱,毫无逻辑,显然有被翻找过的痕迹。

明钰按照南星画的夏利草图示,甚至翻找了泔水桶,也未找到半点痕迹。不过也是,既然已经被翻过了,就算原先是有的,现在也不一定还有。康纳在雄鹰号到岸后便参与到卸货全程,并没有闲下来,显然在他这段时间内是不可能接触到夏利草。

前厅的桌椅更是被打理干净了,也找不到其他异样的地方,明钰没有头绪,回去找苏荷举。她叫了几声苏公子,没有回应,于是她也下了地窖。苏荷举在楼梯上点了一盏灯,明钰隐隐瞧见有个笔直的身影,又试探地喊了几声苏公子,依旧没反应,她便喊了他的名字。

苏荷举极为缓慢地转过头,声线变得异常的慵懒,他说:“你是在叫我吗?”

明钰走近,这才看清他脸上一片酡红,眼神迷醉,这是喝酒了?明钰掐开苏荷举下巴,口中没有酒气,便松开了手,苏荷举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走到酒坛子前面蹲下,跟献宝似的打开了酒坛子的盖子。

“你也来闻闻这个,好香啊——”

苏荷举把鼻子放在酒坛子的开口处深深吸一口,然后发出享受的喟叹。

“……”

怎么会有人闻闻酒气就醉?明钰出于好奇也凑过去闻了闻,酒香从鼻腔涌入,直冲天灵盖,她好像突然闪回了阿奇山,身子不禁一阵哆嗦,她清醒过来,忙夺过苏荷举手中的盖子放回酒坛,然后扯住苏荷举衣领往后拉。

“我要闻!我要闻!你为什么不让我闻?难道是想独吞吗?”

“你要是不想后悔,立刻马上闭嘴。”

“为什么要让我闭嘴?我偏要闻!不仅要闻,我还尝尝,偏要!这明明是我先发现的。你好坏。霸王。欺负我。哼。”

这可是比她高了一个头的人,明钰扶额,叹了一口气,妥协道:“你乖乖站着别动,我找个东西装给你。这下好了吧?”

苏荷举点点头。

明钰在地窖里找到了一个空葫芦,她一边屏气往葫芦里装酒,一边在思考苏荷举是不是装的。以苏荷举这种酒量上了饭局真不会出事吗?他难道还能选择不喝酒?明钰想着回头去看苏荷举,他现在很听话,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见她回头,正对她展现一个孩子般天真的笑容。

明钰浑身起了疙瘩,手一抖,葫芦的瓶塞滚落到地上。她赶紧去捡,意外在瓶塞附近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棕瓶。明钰将葫芦瓶塞按紧,然后将小瓶子捡了起来,摇了摇,有粉末晃动的声音。

“酒!酒——”

“听到了听到了。”

明钰藏好瓶子,把葫芦举到苏荷举面前,苏荷举像小狗一样凑着葫芦嗅啊嗅,让他这样疯下去不好办事,明钰又把葫芦收回。

“等你到家了,我再给你。”

苏荷举很听话地应了,他现在还是能做点事情,比如把封条原模原样贴回去。

明钰提着苏荷举的腰带把人送了回去,当她把酒葫芦给苏荷举时,苏荷举扭头婉拒,他的脸颊已经变成粉红色,眼睛开始躲闪,看来是酒醒了。

“怎么给你又不要了?”

苏荷举手握空拳至唇边干咳几声,说:“知耻近乎勇。”

明钰乐得笑出了声。

“你平常不饮酒么?”

“偶尔饮酒,只是从未这样。求求你带走吧,我不想再见到它。”

“好好好。”

与苏荷举分别后,明钰去了码头。雄鹰号也有人看管,直接闯难免引人注意,于是明钰从隔壁的货船跳上雄鹰号,找到康纳的房间。康纳是一人间,房间比明钰之前用的还要小,屋内陈设简单,一览无遗,除了杂物堆积的柜子顶部。明钰搬来凳子垫脚,从柜子顶部翻出了一个瓷白的小瓶,它就好好地放在两个木箱的缝隙内。明钰打开小瓶,里面的是黑色药丸,闻不出什么味。

明钰带着东西离开雄鹰号,正琢磨接下来该做什么时,不料在路上遇到撑着油纸伞四处找人的苏荷举。

苏荷举发现她后,立马拔腿跑过来,地上水花四溅,脚边的衣摆全湿了,还沾着碎石、枯叶。在他即将冲进眀钰怀里前,明钰伸手制止他继续前进,苏荷举停下,猛抓住明钰手腕疾走,他说:“秦双儿,对,就那个秦双儿,她向衙门自首了!说是钱百利指使她给哈姆老爷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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