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两人并没有看到他的异常，杨博文正在卖惨，和小桃哭诉自己为了求这个照花灯，什么花了多少银子，又在花灯大师家门口站了一夜走苦肉计等等，可怜的小桃心都软了。

“杨大人，谢谢你，奴婢真的非常，非常喜欢。”

杨博文笑嘻嘻地喝了口馄饨汤，烫的他直咂嘴，“只要你喜欢，我吃再多苦也值了。”

圣德帝打断他们‘含情脉脉’的对视：“别听他胡说，花灯大师的女儿，是他在学堂的小相好，这个照花灯是他们合谋从大师手里骗出来的。”

小桃愣了一下，看向杨博文。

杨博文横了他一眼：“你别在小桃面前败坏我的名声好不好，再说我和她那是同窗之谊，友谊你懂吗？我们是纯洁的朋友关系！”

“呵。”圣德帝嗤笑一声，和小桃说道：“不光是花灯大师的女儿，还有左御史的女儿，巡查营赵将军的女儿，礼部王尚书的女儿，青山书院杨院长的女儿.....”

杨博文挥手打断他说话：“这都是朋友，俗话说得好嘛，朋友多了路好走，圣上你身居高位，哪能懂得我们小人物的艰难，小桃你说是吧。”

小桃咋舌，她一直都知道杨博文的人缘好，没想到会这么好。

杨博文继续说：“不管我有多少朋友，小桃你记得，你都是我最好，最重要的朋友。”

他的眼睛亮亮的，像是她住的含章殿里最明亮的玻璃罩灯。

小桃点头：“嗯，多谢杨大人。”

离间计失败，圣德帝愤怒地把碗里的馄饨捅了个稀碎。

杨博文终于瞧出了他的不对劲，他用眼神示意小桃去看，自己则默默低头吃馄饨。

小桃有些诧异，“圣上，你是不饿吗？”

圣德帝抬头幽幽地看着她：“已经饱了。”

“饱了？可是你都没.....”小桃话说到一半，伸头看着圣德帝背后的人：“圣上你看，是大公主和陈将军。”

圣德帝转头看去，果然是大公主和陈随。

此时他们正站在一个卖花灯的架子前，陈随身体僵硬，挺着胸膛，目视前方，脸色一派的正直。大公主则慵懒地站着，神情蔫蔫，旁边的小宫女正指使摊主把大公主看中的花灯拿下来。

杨博文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大公主和老陈这是在...幽会？看着不像啊。”

老陈也就算了，本来就是被大公主胁迫的。可大公主状态也不对啊，外面都传她迷恋老陈简直到了痴迷的地步，离了他好像不能活。现在看来，他们好像两个陌生人似的。

圣德帝放下筷子，起身朝他们走去。

小桃连忙放下馄饨的前，跟他向前走。

落在最后的杨博文不紧不慢地吃完碗里的馄饨，起身慢悠悠地跟着他们。

一看到他们的身影，大公主的神情立刻就变了，她亲密地挽着陈随的胳膊，笑得自然甜蜜：“阿庆，博文，你们也出来游玩啊。”

圣德帝的目光落在她的胳膊上。

陈随想挣脱，却被大公主死死地抱住。

陈随那张微黑的脸，此刻都可以看出有明显的涨红，他求助地看着圣德帝：“微臣拜见圣上。”

大公主动作依旧，挑衅地看着圣德帝。

“松开，跟朕回宫。”圣德帝看着大公主道。

大公主当即反驳：“不回，我出来是和陈将军游玩的，要回你回。”

圣德帝语气不紧不慢：“不回？你信不信朕让你这辈子都再也不能出宫。”

大公主双唇张张合合，最后不甘地跟着他来到回宫的马车上。

杨博文和陈随没有跟上来。小桃走在最后，跟着他们上了马车。

明恩在外面驾车，马车一路平稳，稳的大公主头上玉钗的流速都一动不动。

她今日是刻意装扮过的，眉形犹如空中新月，眼妆上了粉色，和她衣上花瓣粉的颜色相呼应，加上白嫩的肤色，衬的大公主整个人犹如闺阁中待嫁的女儿一般娇俏。

只是大公主的眼中，和她天真无邪的外表不同，却装着一股不符合年龄的哀痛。

“我和你说过，我要和宋况和离，是你不同意的。”大公主气愤地道。

宋况，就是当朝大驸马。

圣德帝道：“你们成亲数载，每年都要闹上几次和离休夫，哪次能当真？”

“这次是认真的，我在宋家真的过不下去了。”

“你上次也这么说。”

大公主高昂的头终于低垂下去，整个人散发一种衰败之感。她喃喃道：“这次真的是认真的。”

小桃和她面对面坐着，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大公主放在腿上交握在一起的手心，存了一滴泪。

她伸手碰了一下圣德帝的腿，让他看向大公主的手。

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姐，圣德帝的身形向前倾了分毫，声音也柔了下来：“皇姐，你真想离开宋况和小满？”

“小满是我的儿子，到哪他都是我的儿子，这一点谁都改变不了。我想离开的是宋况。”大公主抬起头，通红的双眼中依旧挂着满满的倔强。

圣德帝不解：“那上次他在安平殿受伤，你还担心到处去找御医？”

“他.....”大公主哑然，不甘地解释：“那不一样，我想离开他，又不是想他死。他死了，小满就没有父亲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和离了，小满该怎么办？他是跟你住在宫里，还是跟着宋况住在宋府？”

这些问题，大公主早就思虑过千百遍，闻言脱口而出：“这两个地方都是他的家，他想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我看谁敢拦他。”

圣德帝哪还看不出她的决心：“也罢，此事我不再过问，不过母亲那边，可能不会那么容易。”

从前大公主闹着回宫也就罢了，不过雷声大雨点小，这次闹得这么大，还牵扯到朝臣武将，哪怕是为了大公主自身的幸福和名誉，太后也一定会过问。

“我知道，这些问题我都想过，你放心，我会和母亲说清楚的。”

“行，”车轱辘滚了两圈，圣德帝又开了口：“陈随家中只有一个兄长在书院任职，父母均不在世，家境也算简单。”

听他说起这话，大公主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佯装看向窗外。

圣德帝一直观察着她的反应，继续说道：“等你和宋家的事了了，我就下旨给你们赐婚，有圣旨在，其他人也不敢在你面前嚼舌根。”

“不用那么快，我，我想在宫里多陪陪母亲。”

拒绝的这般快，就连小桃都看出大公主在心虚。

圣德帝没有揭穿她，“也不能拖延，陈随毕竟是武将，最近边关也不太平，他待在京中的时间没剩多少了，皇姐，你也要想想，日后是跟着他去边关还是独身留在京中。我觉得你们新婚，不宜分离太久，还是跟着他去边关吧，那边虽然战事多，环境又艰苦，但两个人能待在一起，有情饮水饱嘛，你说呢？”

大公主自出生就千娇万宠地长大，别说条件艰苦的边关了，就连京郊她都没去过。听圣德帝这么说，仿佛已经确定婚后要让她离开京中，大公主又急又怒：“我说了，不成亲不成亲！我不想嫁给他！”

“不想嫁给他，那你还这般张扬地缠着他？你让他日后如何再结亲，这京中还有哪家肯让姑娘嫁给他？”

“我.....”

圣德帝继续说：“你不是喜欢他喜欢的无法自拔，而是选中了他，强迫他做你的挡箭牌吧？你从小就爱干净，鞋子上沾了点泥土都要换掉，喜欢的也是文质彬彬的雅士，怎么可能会喜欢满身臭汗的武将？皇姐，这可是你亲口说过的话。”

大公主委屈的咬着牙，眼中蓄满了泪。

“我早就变了，是你连年在外征战不知道而已。你只想着要统一六州雄霸天下，把朝政交给母亲支撑，那些群臣哪个不是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你可曾想过母亲的艰难？还有蓝帜，她是一个女孩子，要不是为了帮你，何苦小小年纪就穿上铠甲，不顾形象地混迹在军营中？她是公主啊是我最听话的妹妹，她何其尊贵！现在却和那些士兵称兄道弟同吃同睡！”

大公主的声音越来越大，眼中的泪，像是成串的珍珠一般，成行地顺着脸颊流下。

“我呢，宋家那个老婆子，这些年言语里欺辱我讽刺我难为我，我为了皇室的名声一忍再忍，我夜不能寐已经喝了半年的药却丝毫没有好转，你都知道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会在这里动嘴皮子说大话！”

她说完，推开车门朝外跳了出去。

幸的驾车的明恩反应快，从后面扶住她的胳膊，带她一起跳到地上。

圣德帝在他们之后，勒马控制住了速度。

前面就是宫门，大公主推开明恩，头也不回，大步走了进去。

等马车停下，圣德帝跳下车，回头看小桃也跟着下来，他沉着脸色，抬脚进宫门。小桃让明恩去牵马，自己则跟过去。

圣德帝走的很慢，一步一步，抬头仰望，像是在观赏四周的宫墙。

小桃走在他身后略慢半步，过了定安门，再往前就是安平殿前的广场，眼前好像又出现了上次在这里祭祀时，被万贞国的人刺杀的场景。

她正出神，只听圣德帝道：“本以为尽早统一六州，我就能给大兴子民一个圆满的结果，却没想到，最先受伤害的，都是我最亲的人。”

小桃看着他的背影，高大威猛，在此刻却渲染出一种孤独之感。

圣德帝转身看着她：“小桃你呢，如果我没有让你来御前，你的生活会是如何？”

“奴婢不知。”

“你会身体健康，活到很老很老。”圣德帝自言自语，“然后在白发苍苍的时候，会为了救我，中剑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