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地没有料到，箱子后面趴满了丧尸。

陆祈也没有料到，超市深处货架后还藏着后门，无数丧尸冲了进来。

周天也没有料到，田柚被躲在货架后的丧尸咬了。

他们甚至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丧尸为什么一开始没有被声音和活人吸引。

它们是刻意埋伏。

陆祈一把拽翻货架朝车的方向狂奔，杨侃紧随其后，刘地为了躲避丧尸直接从梯子上摔下来了，混乱中摸到枪就看见陆祈身后跳上来一只，他持枪点射。

三人一路狂奔，拽翻身边一切能拽翻的东西作为阻挡。

周天撕心裂肺的一声“老田！”在丧尸几乎掀翻天花板的吼叫中清晰地令人绝望。

田柚要痛死了，腿痛，肩膀也痛，她抓紧拐杖横在丧尸又要咬下来的嘴前，视线动乱中，一只又一只箭破风而来，射进丧尸眼睛，射进丧尸咽喉，唐伊一路跑近一路射箭，最后手持重弓由下至上狠狠抡向丧尸头颅。

丧尸终于被掀翻在地不动了。

唐伊单膝跪地蹲在她面前，看她的身体颤抖着，肩膀上都是血，大口大口喘着气。

田柚手脚发麻，视线模糊，越过唐伊的脸，是跑到附近的其余伙伴们，身后就是紧追不舍的丧尸，有人在启动车子，有人在开枪，有人朝超市深处丢了一枚手榴弹，爆炸声响彻天地，超市天花板是真的要掀翻了，墙已经炸出个窟窿。

手腕上传来一点冰凉的触感，她低头，眼泪砸在腕间的银色手环上，是手铐，另一半就扣在唐伊手上。

不远处是老周一边射击丧尸一边哭喊她的名字。

周天是被刘地和杨侃硬拉上车的，陆祈难得一见慌了，干掉爬上车窗的丧尸启动车子，抖着手对她们大喊，“上车！”

超市深处的丧尸再次追上来，刘地又扔出一枚手榴弹，硝烟黑灰中，唐伊把怀中人按进肩窝，另一只手按下门边的按钮，卷帘门缓缓升起，丧尸的嘶吼陡然增大。

她红着眼看向车里的伙伴，表情却是平静的，几近心如死灰。

“我陪她，你们走吧。”

她不再管别人，唐伊将脆弱的脖颈朝前凑了凑，在混乱中轻声哄道，“别怕，咬我。”

田柚感受到肩膀的痛楚，被丧尸咬了会是什么下场，这里每一个人都清楚。她想要推开唐伊，却得到更加用力的禁锢，拉扯中隐隐作痛的手腕宣告着两个人会一起死在这里。

知道口舌之争也是浪费时间，田柚干脆随便捡起一样东西对着手铐连接处猛砸下去。

车里的战斗片刻未停，刘地紧紧攥着最后一颗手榴弹没用，周天咬牙一箭射穿丧尸的喉咙，陆祈将车开到门口，杨侃开门对二人伸出手，“抓紧我！”

人还没拉进来，车里的几人看清超市外的景象之后再次齐声咒骂。

卷帘门全部打开后，门外亦是数不清的丧尸。

留给众人绝望的时间不久，在刘地手榴弹脱手的前一秒，一连串由远及近的枪声响起，紧随其后就是阵阵爆炸，还有人高声呼喊，“里面有人吗？”

陆祈愣了一瞬，而后重重按在喇叭上。

“嘟嘟——”的长音熟悉又陌生，他们逃亡一个多月，第一次按响这个车上最大的按钮。

刘地毫不犹豫将手榴弹调转扔向后方，超市内部的丧尸再一次被炸上天，外面救援的枪声未停，杨侃守前，刘地守后，周天两箭射死扑向唐伊的丧尸，双目猩红咬牙切齿，“你俩给我上车！没人同意你们殉情！”

半个小时后。

田柚闭眼靠在车门上，装死。

她确实被丧尸咬了，但是因为肩膀上本来缠了胶带和保鲜膜，再加上丧尸满口牙都是松的，没咬透，只留下一片淤青。

至于丧尸牙为何是松的。

手腕上的手铐存在感极强。

是唐伊那一罐头锤松的。

至于为什么她没被咬伤还有血。

事发突然，他们确实疏忽了没注意到，她肩上的血量不大，是丧尸的。

还是被唐伊那一罐头锤出来的。

肩膀上的淤青消过毒，沾了血的外套被撕下来，只穿着背心，皮肤接触到冰冷的车壁上，田柚忍不住抖了一下。

“冷吗？”是唐伊的声音。

田柚摇头，没有看她，逃避地看向一个角落。

她现在心里很乱，脑袋里同时想的事情太多，半天也捋不出一根线头。

他们现在已经在城外的高速公路上，这是一辆军用作战车，通往驾驶室的小窗打开，男人粗糙又爽朗的声音传进来，“感觉怎么样？牙痒痒吗？”

田柚如实回答，“没有。”

这些人自称是救援七队的，代号“麒麟”，是华国的军方队伍，对方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说话的就是队长，叫李天翔。

“麒麟”武器精良充足，在尸群中杀出一条血路从超市救出了他们，田柚自己也在迟迟没有尸变后意识到了不对劲，一检查才知道根本没咬透。

不过以防万一，她还是需要被单独关上一辆车，并且定时记录几项生理数据。

打开手铐就是一枪子的事儿，唐伊却拒绝了，她坚持跟田柚上一辆车。

田柚反对无效，只能被动接收。

救援队一共有三辆车，八人的队伍，田柚所在的是头车，陆祈还开着他们的皮卡，载着小伙伴就跟在后面。

李天翔记下她此刻的体温，观察了一下田柚的眼睛和肩头淤青，还抽了一小管血。

正准备关上小窗，唐伊说，“她冷。”

几秒后小窗里塞进来一条毯子，小窗再次关上。

车厢一时静下来，只有唐伊单手往她身上盖毯子的布料摩擦声，田柚急忙自己接手过来。

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假装很忙。

一条毯子她恨不得每根毛都梳理一遍。

“要包浆了。”不忙的人如是说。

田柚讪讪放手，想了想又没话找话，“哈哈连咬没咬到都没发现，我可真是废物！”

唐伊，“嗯，我也没发现。”

田柚，“……”

咱非要这么聊天吗？

“还疼吗？”唐伊问。

“还好，你不然还是下去吧，以后别这么冲动了，很多人想活都没有机会。”

“田柚。”唐伊打断她。

劝生演讲正酣的人，“啊？”

唐伊的眼睛就像琉璃，田柚最怕看见的就是她眼里自己的倒影，顿时心跳如鼓忐忑不安，不知她喊住自己要说出什么话来。

“你喜欢杨侃，是因为他打开电梯救了你吗？”

你喜欢杨侃。

田柚脸“腾”得红了个彻底，大慌！

“不是！没有！你说什么。”田柚慌乱看向小窗，不知道隔音怎么样，没听见外面有声音，隔音应该还不错吧。

唐伊也注意到了她的顾虑，但话已经说出口，看她这样子，错过这次再想问怕是要没有机会了。

“这里就我们两个，你放心说，我不告诉别人。”

唐伊的声音在黑暗中像是蛇妖耳语，每个字都淬着毒，“他喜欢男的，你应该也不想说给他本人听了吧，这样万一哪天死了这段暗恋都没人知道，但是我想听，我想知道，田柚，死里逃生之后吐露心声，就当告别过去，未来专心求生。”

专心求生。

这四个字算是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

田柚脑袋里的线团还在打结，半空中却垂下另一条绳索，诱惑着。

“是，也不是。”

田柚把脸朝毯子里埋了埋，难为情地开口。

“你知道我疑神疑鬼的，就自己未雨绸缪习惯了，从来也不寄希望于别人。那天他拉开电梯门那画面是挺帅。”田柚感觉自己难为情到要爆炸，幸亏唯一的小窗还拉着帘子，光线暗到她缩进毯子里就能假装自己不存在。

昏暗中她剖析着过去自己的内心，“那之前我不是摔过？就那段时间我突然觉得好像有人来救也不错，就像是跌落深渊，就算活不成，有人能在下面接我一把，好像也不赖。”

唐伊目光复杂，拼命缩进壳里的人看不见，回想自己刚才那句话，觉得有槽点。

“不对，徒手接高空坠落的人，那底下的人基本上也废了，不安全，容易两尸两命。”

隐隐地好像听见一声闷笑，她以为是唐伊，没放在心上。

“后来又遇见过几次，平心而论小伙子确实很帅啊，高高大大的，又不是那种傻大个儿，机灵又阳光，我玩儿游戏也挺喜欢这款的。”提到自己喜欢的游戏，田柚再次开朗。

“不过我最喜欢还是那种看着乖，扒开黑的，特别好玩儿，我跟你说，反差萌什么的……”

唐伊神色复杂听她滔滔不绝，待她说了尽兴才忍不住开口，“你……真喜欢杨侃？”

“怎么？”

“听不出多喜欢。”两句话扯到两尸两命，三句话又不离游戏，说来说去提到杨侃还没有提到纸片人兴奋。

田柚沉思，她向来有自知之明，“可能是我没有代入？我玩儿乙游都没有代入感，合理。”

唐伊，“……”还能说什么，这话听着就不像是个能跟人类谈恋爱的。

车厢一时安静，她俩不知道，前面从头到尾听得清楚，李天翔和廖兴憋笑都要憋疯。

廖兴小声蛐蛐，“你不说都要殉情了吗？”

李天翔，“确实是要殉情。”

“那这全都一头热？”

“听着像，但是不得不说，当时那情况，你就说有几个人当真愿意留下来等死？”

同样问出这句话的还有皮卡里面的人。

众人担心田柚和唐伊，但知道了没有咬透，而且直到现在车队还在正常行进，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渐渐放松紧绷神经的几个人想起方才的一幕幕，各自五味杂陈。

车内气氛一时怪异。

陆祈的声音沉沉，“我想到过会是这样，但是……”

他没能说完，周天好心帮他接下去，“但是有个自信的倒数第一误导了你。”

同样深受其害的杨侃，“……田姐现在绝对懂了。”

联想到自己倒数第三称号的刘地亦陷入沉默，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出口，“主公是什么意思？”

车里的几人都没有回答他，其实他也不需要回答，只是太过震惊，需要一份支持。

良久，周天说出了同样的一句，“说实话，被丧尸围着，能有几个人有勇气拷上手铐留下来？”

生死一线的拼死相救他们都可以，冒着风险把人绑了带上他们也可以，但在有时间思考的情况下，面对数不尽的丧尸包围和将要变成丧尸的对方，留下来主动献上自己的咽喉。

周天自认做不到。

她早就有感觉，唐伊这人远不像表面那样乖纯，她内里就是个癫的，能走的路有很多，可她偏偏选择最血淋淋的一种。

她长叹一声泄了力气，“所以不冤，谁输都不冤。”

车队平稳前进，最后停在了一处观景台，平台上还有他们压趴的小草。

李天翔招呼众人下车休息，“呦，这也来过幸存者啊。”

陆祈，“是我们。”

李天翔，“……哦。”

周天他们一下车便团团围到田柚的车前，只能通过狭小的车窗看进去，周天着急，“老田，怎么样？”

田柚撩开毯子展示了一下自己肩上的淤青，虽然很大一片很吓人，但明显是能看出没破皮的，“没事。”

周天还要说什么，唐伊也凑到窗前，“周姐，把她药拿来。”

温热的体温笼罩上来，几乎秒回超市里被人圈在怀里的一幕，田柚不动声色从她身前挪开，但两人被手铐连着，只能勉强躲开这个近乎拥抱的姿势，委屈地蜷缩在车厢一角。

唐伊察觉到她的回避，不动声色退回原来的位置坐好。

医药箱经过李天翔检查从小窗递了进去，里面两人三手，这个药如何换，点滴如何挂，他们人又进不去，也就不跟着白操心。

救援队里专门有人负责准备晚饭，刘地难得清闲，蹲在一边对着人家的高端武器流口水。

李天翔拿着水壶过来坐下，“小兄弟对枪很了解啊。”

刘地娇羞，“爱好。”

“那你们枪是哪来的？”

说起这个，刘地一拍大腿，讲起了闯入别墅里的几个狗人，最后气愤结语，“让他们不关门！”

其他几人坐在旁边放空，任由刘地去交涉，李天翔了然点头，拍拍他肩膀，“好好休息，我去看看饭。”

待李天翔去了别处，刘地凑过来小声，“他觉得我们的枪有问题？”

大家都是同样的想法，但是他们不怕，尽管来问。

此时的车厢里。

田柚单手解开绷带，伤口又开始渗血，很难说唯有她得到丧尸一对一VIP埋伏的待遇不是因为这条流血的腿。

单手操作不是很方便，田柚下意识双手使力，另一只手就猝不及防被拉进视野里。

很白，手指又细又直，但就凭虎口上薄薄一层茧，田柚不用回忆也知道，这样细嫩的手有多大的力量。

被这只手按着后脑抵在脖颈间的触感犹在，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从唐伊身上不再能闻到白花香了。

即便是紧紧贴在颈间肌肤上。

讨论过杨侃的事情之后，她们没再聊天，田柚乱成一团的线球似乎也摸到了些头绪。

也许是她愣神的时间有些长，另一只手伸过来，夹住棉花团擦去小腿上的血污，每一下都很轻，完全不见一罐头锤掉丧尸满口牙的威力。

田柚不自在去接，“谢谢，我自己……”

唐伊动作没停，“谢什么？救命之恩？”

田柚紧紧抿唇想要把镊子接过来。

涂药的手停下，唐伊抬眼过来，“太轻了些。”

又是被那样的眼神抓着，田柚不动声色低头翻绷带，她当然不会靠两个谢字换自己一条命。“嗯？你周姐是不是少拿了卷绷……”

唐伊的脸突然放大在眼前，田柚冷不防吓了一跳。

琉璃珠似的双眼直勾勾撞进她眼里，密闭车厢里浅色的瞳孔似乎暗了几分，莫名带来十成的侵略感，田柚不适地要退后。

可身后就是车壁，退无可退。

面前的人还在靠近，唐伊的声音很轻，保持在一个很危险的距离，“你在试探我吗？”

呼吸几乎打在脸上，就见她突然露出一个和软的微笑，十分乖巧，“姐姐。”捡起一卷绷带给她看，“周姐拿的绷带在这儿。”

田柚手一抖，打翻了配药盘。

——叫姐姐就是叫“亲爱的”的程度。

曾经射出去的回旋镖终于还是扎到自己身上。

她终于明白“姐姐”和“周姐”的区别。

慌乱过后田柚突然有些不服气，她感受到了唐伊带了的压迫感，被逼到绝路就有些破罐子破摔，她觉得唐伊过于嚣张，火气直顶脑门儿。

大不了以后也以命相抵好了！

她脑袋转了转想清楚其中的关节，“那天在车里你听到了。”

唐伊倒是落落大方，“嗯。”

田柚气闷，是她主动背后说人闲话，把人物关系猜了个乱七八糟不说，居然还普信地给人当知心大姐开解心理问题。

真是，颜面扫地！

趁着她跟自己较劲的功夫，唐伊已经把绷带重新缠好了，最后打了个蝴蝶结，才慢悠悠开口，“杨侃看上的是陆祈，除了你跟学长，我们都知道。”

五雷轰顶！

田柚憋着气给自己扎针，下手又快又狠，唐伊见势不妙反手把她整个手握进掌心，手铐的铁环轻轻嗑在一起。

“你别冲动。”

田柚真的好气，“两道大题，二选一！一道没对！我就应该回高中重修一遍早恋！”

一直安静的车里传出唐伊灿烂的笑声。

周天，“……”喵喵喵？这么开心？她扬声，“老田要跟你原地结婚吗？”

“闭嘴！”是田柚恼羞成怒把头挤在窗户上的最后的倔强。

她怎么忘了，老周跟唐伊那天是一起来车上喊她吃饭的，她俩什么都知道，老周你个浓眉大眼的还真看不出来啊。

再看陆祈，学长正襟危坐在石头上，人看着端庄，实则已经破碎成粉末，即将随风飘散。

杨侃端着水杯递到他面前。

陆祈看见他这张脸，突然想起过往种种，再想到田柚的准确率，又记起曾经心中隐隐的违和感……不禁深吸一口气扶住额头，丢下一句，“我去修车。”

落荒而逃。

杨侃无奈转身，就获得一个来自队友刘地的肯定，“侃侃。”他竖起大拇指。

你看，又开始躲你，有进步，开心吗？

杨侃，“……”

这一刻的他与田柚共情。

敢问苍天，命运的回旋镖它为何总是回旋？

晚饭蹭到了人家的肉罐头，刘地加了些他们的杂粮食材，最后煮出一锅肉糜杂粮粥。

这种许多食材煮在一起的东西，放平时大多数人都是拒绝的。

很像厨余垃圾。

但刘地就是有一双神奇的手，杨侃曾经曰过，刘地煮的屎都香。

没有人敢问他是不是亲口吃过。

怕以后看见他就影响食欲。

李天翔及其队员没听过“煮屎论”，尝过刘地的手艺要当场吸纳他加入队伍。

周天端碗倚在田柚的牢车旁边吸溜粥，嚼着饼干有一眼没一眼扫唐伊和田柚，见她俩专心用餐，表情无异。

“老周。”

周天一激灵。

田柚双目无神，“我傻吗？”

周天温声安慰，“不傻不傻，倒数第一罢了。”

田柚，“……嘤~”

问：回旋镖它为何总是回旋？

答：因为它会回旋。

废话文学ing……

《爱不会绝迹》是林俊杰的歌

丧尸观察人类手册：三十三、还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