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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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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说完这句,严之瑶也没有看他。

错身之际,腕子被他擒住。

她使力,那人便就更使力。

正要发作,手中便被塞进了一本册子。

“你仔细想一想再做决定,还有,”裴成远贴近她的耳,“我可不是因为拒婚挨的板子。是因为——我跟陛下说,此生非卿不娶。”

“你!”严之瑶猛地抽手,对方也就轻易放了。

“这册子我要来无用,送你了。”他笑得胸有成竹,“想好了,来找我。”

裴成远走得潇洒,如果不是姿势稍显僵硬,严之瑶当要忘记了他刚刚才受过伤。

掌心的册子上“倚望楼”三个字醒目。

她打开,册子有些年头了,还有烧过的痕迹。

将信将疑间,她又翻了翻,不过是一些账目,无甚其他,也没有提到唐余生这个名字。

仅凭此物,能证明什么?

她又看了一遍,最后落在了封面上。

这一眼才恍然。

好像,这个“楼”字,似曾相识。

鹤归楼?

对了,是鹤归楼,她那日抬头看过牌匾。

正是一模一样的楼字。

裴成远说这册子送她,叫她好好考虑,难不成是说这册子是寒邃记录的?

如果是寒邃,那岂不是说明,鹤归楼也是寒邃题的字?

可鹤归楼据说已经在京中开了好几年,寒邃是三年前才入京参考。

那么大的一个楼,总不至于是刻意去请一个无名小卒题字吧?

说出去也叫人起疑啊。

除非……除非这字根本不是寒邃写的。

可若不是寒邃,裴成远又为何说要拿这本告发?

她仅仅是知道寒邃待她必有利用之意,或许其中还夹杂着背后之人的私心。

这私心事关严家军,更事关父兄之死。

所以倘若是要用纵火之罪等将寒邃收押入狱定罪,必然就失去了更大的线索。

她必不能甘心。

可眼见这册子并不能证明当年倚望楼走水一事是寒邃所为,严之瑶不禁蹙眉。

可以,裴成远,这是算准了她想不明白,就等着她自己去找呢!

原想着一回府就去寻裴成远,蒋氏却是进了清溪园。

不知为何,她只觉今日的蒋氏有些奇怪,先是与她说起婚礼事项,又端了新绣的婚服叫她试穿。

等她穿好,蒋氏连连点头:“好看,是好看。”

她一面夸着一面前后左右地仔细又瞧了,最后才挥挥手叫人下去。

“义母,可是还有事?”

“我听说今日你回了严家老宅?”

“是。”严之瑶答完觉得有些不妥,毕竟,她如今算是侯府的女儿,二老又对她上心,她却总也往那严宅去,像个养不熟的,怕是叫她寒心,赶紧解释,“之瑶只是想……想去告诉父兄一声。”

“傻孩子,我不是怪你。”蒋氏笑着又帮她换衣,“今日听说成远也去了?”

“……”严之瑶一顿,想开口,又不知怎么回答。

“你别乱想,只是今日去寻那臭小子发现他药都没换就出去了,这膀子还伤着呢,还是裴柒说是跟着你出去的,怕是有话与你说。”

换回常服,严之瑶躬身:“是我这个做阿姊的没好好看顾好他。”

“之瑶,来,起来,”蒋氏拉了她坐下,“我没怪你,腿长在他身上,他爱去哪里谁能管得上呢?”

严之瑶低着头没说话。

脑中却是忽然响起他落在耳边的那句“非卿不娶”。

明知他是信口胡诌,却仍是觉得烫耳。

可此时见蒋氏做派,她竟是隐约开始怀疑那人并非说的假话。

如果他当真是这般与皇帝说,那三十板似乎才确实有说服力。

想到这里,她心思一颤。

又见面前蒋氏,她有些口干,急道:“今日在老宅见他,也有些意外。不过他能特意来祝福我与寒大人,我很开心。”

“哦?他是去祝福你的?”蒋氏问道。

“是。”严之瑶道,却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

好在蒋氏没有再追究,她只是淡淡应了声:“也是,这孩子犟,又好面子,之前与你闹得又多,定是抹不下面子来找你,怕叫旁人瞧见才刻意寻了机会出去说的吧。”

严之瑶能说什么,跟着笑了笑。

“我知道,自打你进这侯府,成远没少叫你受委屈,先时你说你自己解决,不叫我们插手,我们原也盼着你们能和睦,可这小子委实是不争气。”说着,蒋氏拉着她的手拍了拍,“成远这孩子我晓得,他嘴毒又欠,做事没个考较,你莫要记恨。”

严之瑶默默听着,赶紧摇头:“怎么会。”

“他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我与他爹这一点,不及他。你义父啊,原就是裴家的晚来子,自是向来宠着的,前些年我们裴家的境地本就尴尬,论起朝堂之事,有时候确实是不如成远这个小子。成远自幼与他皇姑母亲近,往后这裴家,也要由他来扛,他所思所想,也不是我与他爹如今能明白的。可知子莫若母,我非常清楚一点,那就是他说出来的话,若非几分真心便是做戏也不会将就。”

心下突得直跳,严之瑶望向蒋氏。

后者仍是笑着仿佛这些话不过有感而发,她松开抓着她的手:“今日他若是祝福你,那便是真的希望你与寒大人永结同好,你莫要怀疑。”

不提还好,这一提,严之瑶竟是不觉就红了脸。

“之瑶明白。”

“嗯,那我先走了,这婚服收好了。”

原本要去岚院的,可送走蒋氏后,严之瑶足足坐了半个时辰也没起身。

裴成远白日里出去了一趟,回来整个背都汗湿了,映得伤口跟无数颗牙齿啃咬般,难受得紧,裴柒咬着牙替他揭了衣裳,想到每次上药都要被主子威胁小命,只觉这天黑得怕人。

“咱就不能好好养着么?”裴柒抖着药坐在床沿问,“少爷想问小姐什么,我去就好了。”

“少爷伤成这样,小姐都没来瞧过一眼,那先前几次,小姐都是少爷救的呢,真是的……”他唠叨着抬手,“那什么,我涂了啊,少爷你忍着点。”

趴着的人没说话,裴柒清了清嗓子,郑重涂了上去。

难得,今天少爷竟然一声没吱,像是在发呆。

一直到上好了药,也不见他动静。

裴柒想到今天这命保得也太顺了,干脆巴巴凑近了些:“少爷。”

床上人悠悠觑他一眼。

“哎呦,我还以为少爷今天睡着了呢。”裴柒嬉皮笑脸地赶紧退了一步,“凤太医说最好用了药就别穿衣裳了,这样结痂快。”

“你去外头看着,若有人来给我说。”

“这天都黑了,夫人与侯爷早间都来瞧过,应是无人会来了吧?”

“我怎么发现你最近话多得很啊?是觉得爷踹不着你了?”

“懂懂懂!我这就出去守着,少爷放心!”

裴柒琢磨着少爷从来不说废话,他这般笃定,那肯定是有人要来岚院的。

这都天黑了,谁还会偷偷来呢?

莫不是那抱朴今天还会来?

嗯,左大公子的事情是很重要不能耽搁,想着他瞪大了眼往院墙那里盯着。

至于这左大公子的手下抱朴么,回回说他翻墙,这可不是得再逮着他好好嘲讽。

上次他翻墙进来被他瞅见,那脸色,哈哈哈哈哈哈哈,痛快!

今天得用点法子必叫他跳下来的时候一个大马趴!

想着,他就盯得更紧了。

严之瑶用了晚饭,露华已经替她铺了床出去。

她也是已经劝了自己许久,可一闭眼就是白日里的对话,还有那被她收起的册子。

在床上翻了不知多少次,她愤然起身。

岚院静悄悄的,里头还亮着烛火。

严之瑶进去的时候正见裴柒冲着院墙打瞌睡。

她往里头瞧了一眼,脚步仍是踟蹰。

已经到了门边,却到底没敲门。

罢了。

“进来。”里头人忽然道。

严之瑶身形一僵,里头已经不耐烦:“快点!”

无法,她只能伸手推了门。

裴柒是被主子的一声令下喝醒的,挺身回头,就瞧见小姐的身影立在门口。

刚要上前,又听里头催促了一声,便就停下。

主子既然叫小姐进去,那他也不能再去打扰。

想着,他重新趴下去瞧了一眼墙头。

严之瑶进去的时候就闻见一屋子的药味,那床边的矮凳上摆着点心盘子,水,还有药瓶等等,床畔还摆着书,应有尽有。

再一看,那床上人正光着上身撑手要起来。

应是伤口疼,爬得有点艰难。

一时间,严之瑶走也不是,过去扶也不是。

想捂眼睛手里又提着食盒捏着册子,最后只能猛地回过身去。

“你倒是过来扶……”裴成远快要被裴柒这没眼力见的气死,一扭头,就瞧见一个慌张背过身的人。

话卡在了喉咙口,原本僵直的肩膀突然给力,他呲溜就跳下了床。

顾不得疼,伸手就拽了边上的毯子裹上:“你什么时候来的!”

那背身的人一抖,声音带着慌张:“刚刚!”

“谁叫你进来的?!”

那人不说话了,裴成远差点咬着自己舌头。

呸!刚刚他喊得裴柒进来,还想着这厮太磨蹭,都到门口了也不进门,竟然是她!

这三十杖真是要命,就连脚步声他都没辨出来。

“你,出去!”他命道。

严之瑶赶紧拔脚就走,方行几步,突然想起此行目的复又停下。

“我不看你,我就是问你几个问题。”

“你……你爱看不看!”

后头窸窸窣窣的声音,严之瑶只当他是没有逐客,一手往后扔出册子:“这本,我不要。这册子没什么不同,单凭这本,你能做什么?”

“你也是练字的,没看出来那字?”

“便是瞧出如何?寒邃的年纪在那里,鹤归楼不会与他有关。”

“你研究了这么久,就研究出这?”

身后的声音近了些,严之瑶下意识就往门边又走了几步:“那你说这是什么?”

“严之瑶,你这样还想查什么?”少爷的声音已经从开始的惊慌冷静下来,“你不想知道,一个青楼里养出的小公子,他怎么学会的习字?又如何能在楼付诸一炬之后,凭借孤儿一己之力考取功名?”

“你是想说,有人暗中助他?”

“鹤归楼在京城数一数二,这般产业非一般人家可有。他能在京中建鹤归楼,在南州建一个倚望楼又算得什么?”

“是谁?”

“这册子,你是一点没看啊。”

“……”

声音又近了几步,严之瑶知道少爷已经站在了她身后几步之外。

“倚望楼也算是名盛一时,据说里头的姑娘们会的乐器奇特,中原少有人会,舞姿也颇为大胆,因而不少人前去猎奇,流连忘返。这册子上一曲之资可顶普通衙役一月收入,你说能进去的都是什么样子的人?”

“达官显贵?”

“小小南州,有钱人还真是不少呢,你猜他们钱从何来?”

严之瑶偏头:“贪污受贿?”

顿了顿,她又问:“可这与我想知道的何干?”

“倚望楼已毁,鹤归楼还在,我若是要告发,这本册子可是捏着不少朝中官员的命脉。不如再想想,何人敢做这样的营生?”

“仍是达官显贵。”

“为了什么?”

“……”

“不敢猜?”裴成远呵了一声,“敢将生意对象做大的人,要不,为权,要不,为钱。这钱,显然他不缺。这权么,也有很多种。你不如先想想,什么样的权需要你父兄的死来成全?”

“……”

“换言之,此人会放这么长的线培养一个寒邃,你以为所谋为何?又会是什么样的人?”

严之瑶脑子一片混沌,可这个问题,她有些明白。

此人步步谋划,能忍,也有耐心。

这样的人,不会轻易暴露出来。

裴成远是在提醒她拔出这个人很难,没有充分的证据,也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甚至可能怀疑错人,稍有不慎,就会深陷泥潭,被反咬一口。

她定了定心神,终于道:“如若这样,那寒邃,我更要嫁了。”

“你说什么?”

“寒邃太重要了,不是吗?”

“所以呢?”

严之瑶只觉裴成远已经立在了身后,他一字一顿道:“寒邃不过一颗棋子,他若是备了十几个棋子,你难不成要一个个嫁么?!”

“事实是,寒邃是最重要的棋子。”严之瑶回身,“他没有身居要职,且表面没有破绽,如果没有那玉佩,我也根本不会怀疑到他。可见对这颗棋子,那人最为用心,否则根本不必藏。我想,这就够了。”

裴成远盯住她。

严之瑶垂眼收拾了一下情绪,最后重新与他对视:“裴成远,你的提醒我收到了,我会自己小心的。”

“除了嫁他,你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便是要嫁,也该是嫁给一个可靠的,能助你一臂之力的!”

“可这一个办法,最直接,也是目前已经成型的办法。血缘之外,没有比夫妻更亲密的关系了,”严之瑶道,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有,对寒邃,我更有把握。”

“什么意思?”

“你不要忘了,我是女人,我有直觉,之所以选择嫁给他还因为我能看出来……”一顿,严之瑶才继续,“寒邃他对我,应是有情的。”

裴成远哑然,他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能看着她转身。

严之瑶:“左右都是目的不纯,我只能嫁一次,既然不能嫁喜欢的,那当然应该嫁那个喜欢我的。”

“……”

“你回去吧,莫要乱动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裴柒回头,正见小姐从里头出来。

身后站着的,不是少爷是谁!

妈耶这人怎么又起来了!

他上前几步,便见小姐将一个食盒塞进他怀里,什么也没讲就走了。

“哎……少爷,这点心……”

话没说完,就听一拳头砸了门上。

顿时,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第85章 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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