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只有巴掌大的纸，可以写下什么呢？

张璐思考片刻，然后在第一张纸上写：我现在有一个没什么用但是能帮我学习的系统。

后半段她其实是想写“在你死后，我自己活了几年”，但是她担心李星火没有出意外的那段记忆，会给她造成冲击。于是她就在纸上又写了一句：在你离开我之后，我自己一个人呆了几年。

第一张纸写完了，现在要面对第二张纸了。

张璐这下是真的犯了难，虽然她们已经互相约定过不会说谎，但是人想要直面自己做过的恶事本就困难，尤其这还是在她的恋人面前。

可能会被抛弃的恐惧紧紧地攥住了张璐的心脏。

她并非执迷不悟的人，之前所作所为也不过是看不见希望光亮下的自甘堕落，说白了也就是自找死路罢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不想死了，她想好好活着。

但如果李星火觉得她做过的事情恶心，觉得她人品败坏，要离开她的话，该怎么办？

我不能伤害她，也不能不让她读书……张璐在心里警告自己，我要给她自由，我要……让她好好活着。

要不然还是不要提吧。

她心思一动，觉得自己找到了出路，她们只承诺过了不会说谎，但是没说不能隐瞒。

事后就算被发现了，也可以说是“当时没想到这个也要说”。

——没有人能怪我，李星火也不会知道。

张璐几乎就要这么做了，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什么，她抬头看了眼李星火。

李星火一脸凝重，犹豫但是慎重地在纸上写着什么。她手边是一张被扣过来的纸，能看到有书写的痕迹透到纸背。

张璐收回视线，在第二张纸上写下几个字。

两人都写好之后，李星火把第一张纸条折叠好，递到张璐面前。

张璐与她交换了纸条。

她打开纸条，看见上面写着一句话，字迹端正秀丽：

上辈子我拥有一个系统，但是我死后它就不在我这里了。

张璐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问李星火：“你记得自己……的事情？”

李星火也正看着张璐的纸条，看得嘴角翘了起来。听到这句话，她便笑着抬起头来：“我都记得呀。”

张璐看看自己手里的纸条，再看看李星火手里的纸条：“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李星火笑得像是个小狐狸一样：“你猜一下，为什么我没了之后，你就有了？”

“……”张璐沉默了。

李星火也不是非要一个答案，她拿起被折好的第二张纸条，问：“第二张，你要看吗？”

张璐总觉得有坑等着自己。

就算她现在对李星火再厚重的滤镜，也意识到了一件事——单论智商，她玩不过这女人。

我就不该答应她搞这个交换。

张璐如此想着，但还是任命地把纸条递给了李星火。

李星火笑盈盈地用自己的纸条换了张璐的纸条。

两人打开纸条之后，都是愣了下。

【你随便问吧，你问什么我都说。】

【我知道你所经历的一切，好的坏的，我都知道。】

李星火最先回过神来：“我问什么你都说？”

张璐看看手里的纸条，愣愣的，不答反问：“你什么都知道？”

“可能知道的比你都多。”

张璐努力抗拒：“你不可能知道，你那时候都已经……”

李星火小声说：“我知道的，比如说你第一次上擂台，是在燕南的一个酒吧。”

“……”

张璐上辈子从李星火死后，就一直不太稳定，原本已经跟家里恢复的联系也逐渐断了，偶尔联系的只有发小冯荣，也对于她的状况也不甚了解。

更何况，她从开始打拳，就知道自己迟早陷进去，对身边的人是只字不提这些。

唯一能宣泄情绪的，就是喝醉酒之后对着李星火的照片讲自己现在已经多么道德败坏。

张璐是真的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发展，她虽然已经准备好坦白了，但是那些龌龊事情被李星火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头脑一阵混乱，忍不住伸手抓住了李星火的手臂：“你……你不能跟我分手。”

李星火知道张璐会接受不良，但是没想到她反应竟然这么大，有点好笑地回：“我没打算分手。”好容易找回来的对象，咋能说分就分。

“我无耻，我下作……我草菅人命，我千刀万剐……”张璐的脑子已经混乱了，“你骂我，要不打我也行……你骂我什么都行……求你——别不要我。”

她脑子一乱，说话的声音就有些高了，引得面馆老板转过头来看。

“她电视剧看多了，背台词呢。”李星火对面馆老板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然后摸着张璐的刺猬脑袋，小声安抚道，“我没要走，也没不要你，你别这么说自己，你……你挺好的。”

她耐心哄了好一会儿，张璐抓着她手臂的手才松了些。

李星火找老板要了瓶汽水，拧开盖子放到张璐面前：“喝点水？”

张璐听话照做，半瓶饮料下肚之后，她也清醒了点，还是有点不死心地问：“你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李星火把桌上的纸笔以及那四张纸条都仔细收拾起来，“可能知道得比你还多。”

张璐小声问：“……我最后真是被黑老六打死的？”

“嗯。”李星火点头，随即又说，“你不许找去找他报复。”

“……”张璐有些心虚地偏移开视线，“不去，我跟他又不可能有什么交集了。”

虽然她这话说得底气不足，但是好在李星火确信张璐不会做出尔反尔的事情，倒也没再深入这个话题。

两人又聊了些细节琐事，终于让张璐的心死得透透的了。

“你看着我做这些事……”张璐垂着脑袋，声音低沉，“不觉得恶心吗？”

“莎士比亚的理念是，”李星火握住她的手，“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事物毁灭给人看。”

“我当时觉得我在面对这个世界上最令我痛苦的悲剧。”

张璐听了这话，几乎想要在这里亲吻她。

但此时电视剧播放起了片尾曲，面馆老板长吁短叹着主角的命运跌宕起伏，站起身来，打算进厨房准备晚上的活了。

李星火看一眼张璐，扭头叫住老板买了单，然后牵着张璐的手离开了。

面馆老板看着她俩牵着手出门，感慨一声：“这些小姑娘，感情可真好啊。”

李星火本来是想要带着张璐去个什么清净有没有人的地方的，但是周末的下午三四点，又不是寒冬腊月，街上人还是不少的。她牵着人左看右看，最后也只能把她带回了那个还没恢复营业的游乐园里。

外面的人多了起来，游乐园里倒是安宁了不少，大约是因为大爷大妈都回家准备晚饭去了，得等到饭后才能出来溜达消食。

张璐就老老实实跟着，一副李星火带她去哪里都行的态度。

“我还真不知道这里也有个游乐园。”李星火看着那些设备上盖着的放水布，还觉得挺有意思的，“你应该也不是喜欢打听这些的人，怎么想起来找梁嫣打听这个？”

“起因已经不重要了，”提起梁嫣，张璐就开始磨牙，“重点是我们要让她减肥。”

李星火看她这副表情，忍不住笑起来：“她怎么跟你说的？”

张璐捡着自己记得的部分说了，最后强调：“她还说让我记得保密，给你惊喜感。”

“嗯……也算是挺惊喜的嘛，”李星火忍笑，“你看我们来这一趟，不是也收获挺多的？把话都说开了，多难得。”

“这倒也是。”不过张璐还是有点不甘心，“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那你想怎么整治她？”李星火问，“让她一个月不能吃零食？不太行吧，她零食那么多，你抢不完的。”

张璐虚心求教：“你觉得怎么处理比较好？”

李星火露出聪明人的笑容：“要我说，这个事情，你不要光想着怎么报复她。不然光她不开心了，你也没什么收获。”

“我们应该为她着想，”李星火敦敦善诱，“要想办法敦促她读书学习。”

“……怎么弄？”这就涉及到张璐的知识盲区了。

“你想啊，梁嫣一直留级，不是因为成绩不好，只是单纯地觉得南方城市食物不好吃。”李星火说，“她家里虽然纵容她，但是肯定也是不想她一直在高中混着浪费人生的。我们应该为她的父母解忧，也为她的前程着想。”

张璐茫然：“啊？”

“今年高考她肯定是赶不上了。”李星火微笑，“但是明年可以和我们一起参加高考啊。”

张璐更茫然了：“能行吗？”

李星火自信一笑：“总要试试嘛。”

……

周一一早，张璐堵住了梁嫣。

梁嫣面露警惕：“你敢揍我，我就去找李星火告状。”

“不揍你，”张璐露出笑容来，“我们是同学，也是朋友，我好端端的，揍你干什么呢？”

梁嫣看着张璐，发自内心地问了一声：“张璐，是不是读书读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