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璐对于自己以前留下打架斗殴的记录这件事本身是不太在意的，毕竟虱子多了不怕痒。

但是当着李老师的面，她总有些觉得害怕，更觉得不好意思。

她没直接回答，而是看了看李老师的表情，一时拿不准是打架性质更恶劣还是撒谎更让老师生气。

“你看我干什么？”李老师被她逗笑了，“我在这儿站着，就不是你干的好事了？”

张璐讪笑：“我之后真的没打架了。”

“果然是你干的好事！”牛主任声如洪钟，把张璐震得差点跳起来，“我就说七中这么热爱打架斗殴的女生找不出第二个来！”

张璐回嘴：“那可不能这么说，排球队不也有女队来着？”

“你还贫上了？”牛主任直瞪眼睛，这也就是张璐是女生，要是个男的，他非把人拎着脖领子到外面好好唠唠不可，“你还挺光荣是吧？”

“不光荣啊……”张璐小声回道，“这不都不敢认嘛。”

“还贫嘴？”李老师伸手在张璐脑壳上拍了下，然后对牛主任说，“你也收一收，不是有正事？”

牛主任收敛了下情绪，然后指着那个比他还壮点的中年人说：“这是我大学同学，王长胜，他开拳击馆的，想问你要不要试试去他那里训练。”

王长胜对张璐点点头：“张璐，你好。”

“你好。”张璐更纳闷了，“我记得那天我去的时候，拳击馆说是不收未成年的吧？”

不然她也不至于去路边等待幸运沙包。

“准确来讲，是不收没经过训练的未成年。”王长胜回答道，“不过我听他们描述，你应该是有专门练过的。”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张璐下意识地否认三连。

“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牛主任难以理解，“你以前打架斗殴的记录还都跟那儿摆着呢，我去你家一开门就能看见沙袋和哑铃，你现在知道装好孩子了？”

张璐：“……”老牛，拆穿我让你很有成就感吗？外面广播体操声音那么大我都听见了，你怎么不去管纪律？

王长胜差点没憋住笑：“我觉得你很有天赋，尤其是作为这个年龄段的女孩来说，打人能下得去狠手就很不错。你体格又好，很适合走这条路。”

张璐有点懵了，她愣了一会儿才说：“我没想过这个。”

“老实说，我是跟老牛了解过你情况才决定跟你谈这个的。”王长胜劝说道，“以你的文化课成绩，也就是三本到大专，你这么要强的人，肯定是不愿意的。”

“就算复读一年，你也不一定能考上一本。”

“但是你要是走体育的路子，以你的天赋，再加上我的训练，多打几场比赛，一年半的时间足够了。”

张璐听得有些心动，但是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我现在并没有复读的打算，毕业后直接工作也不错。而且，我家也负担不起我训练的费用。”

“训练费用的事情，你不用操心。”王长胜满不在意，“你可以先来试一个月，要是能行，训练的费用我先替你出，你之后打比赛的奖金那一部分出来还就行。要是你不能行，我们两边也都不损失什么。”

张璐犹豫了下，看向牛主任。

“王长胜的人品我觉得是可以信任的，这你不用担心。”牛主任说，“我连他老家都找得到，他要是怎么样，我带你去他老家讨说法。”

张璐又看向李老师，希望可以得到一些指导。

李老师想了下，问：“张璐，你喜欢打拳吗？”

“还算喜欢吧。”张璐不是很自信地说，“主要是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老师希望你选择拳击是因为你喜欢，而不是因为无路可走。”李老师说，“你如果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可以慢慢去找，人生那么长呢，你才多大。”

“我得跟你说，拳击是一项很危险的运动，不只是赛场上危险，你训练很有可能还会落下许多伤痛。我希望你可以谨慎选择，不要因为别人都说这个路子不错就走上来。”

张璐有些懵，她还以为李老师也要劝自己答应：“可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你体能强，头脑不差，还能打，”李老师说，“就算成绩不行考不上警校，将来参军入伍也是个办法。”

李老师的态度极为认真，她明显是认真思考过张璐将来可能的出路的，不像是张守业或者刘慧那样的随口一说。

面对爹妈的想一出是一出，张璐可以搪塞过去，但是面对李老师认真的提议，张璐就有点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我不知道……”

牛主任叹气：“你也别太大压力，你先考虑考虑，你考虑好了，再跟我们说……”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爸妈那里，我去说，免得你们吵架。”

张璐心事重重地回了图书室，李老师和牛主任还在外面跟王长胜聊。

李星火一抬头就看见张璐这副表情，便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吗？”

张璐往桌前一坐，垮着肩膀，把拳馆的事情挑着不违法乱纪的部分说了。

“你想复读吗？”李星火可比其他人都了解她，张口就问到了关键点上，“你现在是觉得读书上学有点意思了，但是不至于让你特意复读的，对不对？”

张璐点点头：“而且还有钱的问题……”

“你家有那么困难吗？”李星火皱眉，“我记得你家是双职工家庭对吧？”

“嗯。”

“对比冯荣来说，你日常生活花销也不大，你家又不像是有高额房贷车贷要还的样子。”李星火越分析越觉得不对劲，“你虽然是自费入学，但是平时没有上补习班兴趣班。单纯学校的开销每年可能一万都没有，均摊下来，就是每个月八百左右……”

张璐都要听傻了：“不是，你怎么说起这个这么熟？”

她在外面工作好几年都没想过要算家里的帐，因为家里的钱都是她爸妈在管，她自己赚钱之后花钱没数，不找家里要就不错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过问家里的花销。

“看书看到的。”李星火随口糊弄一句，然后继续说，“以目前规定的最低时薪来算……”

张璐就听懂这几个字，然后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数字和附加条件。

不是，李星火，你这女的，怎么对我爸妈工作还挺熟的？

“——综上而言，你家月收入不会低于五千。”三分钟后，李星火做出结论，“以这个月收入来讲，你家供应你上学，应该不至于这么困难，更不至于困难到你着急出去打工。”

张璐大脑过载，已经完全没有思考能力了。

“你回家之后，最好和叔叔阿姨聊一聊，家里的财务状况。”

张璐这个人，倔是真的倔，但是能听进人话去。

晚上，一家三口吃完晚饭，张璐就开了口：“妈，我想了解一下家里的财务状况。”

刘慧收拾碗筷的手一顿：“你问这个干啥？钱的事儿不用你操心。”

“我就想知道下。”张璐自己没办法像李星火那样张嘴就是一大串理论推导，但是她擅长不讲理，“家里的钱都是正当合法收入吧？要不是的话，我就报警了。”

“说什么浑话呢？”刘慧伸手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咱家都是规规矩矩的好人，最不省心的就是你了。”

“那你还怕给我看？”

刘慧本来还要拒绝，但是想起那位老教师的话，她还是答应了。

张守业在旁边坐着，也不说话。

张璐洗过碗筷之后，刘慧找了一张草稿纸出来，在上面列出来明细。

“你一年上学要差不多八千五，一个月就是七百块。”

“全家吃喝一个月要一千多，你在学校吃饭差不多八百块，加起来是两千。”

“每个月什么都不买就要三千块了，再加上一些日用，就是三千五。”

同样是没有太多文化的人，刘慧算的账张璐就能听明白，她一路点头下来，见停了，还催了一下：“然后呢？”

“什么然后？”张守业突然道，“这不就很多钱了。”

“你俩挣多少怎么不说？”张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你俩不是都上班了？总不能两个人加起来，一个月正正好好赚三千五吧？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让你妈跟你说这个是让你知道家里赚钱不容易，数你花钱最多。”张守业不耐烦地说，“我跟你妈省吃俭用供你上学，结果你学出个什么德行来？”

“老张，别说这个！”刘慧连忙制止，“孩子才好几天，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张璐不说话了。

刘慧脑中警铃大作，这孩子从小就这样，最近尤其明显，只要突然不说话了，那肯定是在憋大招！

“张璐，你这时候是不是该去打拳……”

“我原本只是想问问，好奇一下，没打算问个明白。”张璐咧嘴一笑，“但是你们这么藏着掖着的，我现在还非知道不可了。”

她拖了椅子往门口一堵，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说吧，钱到底用哪儿了？”

“这么多年，我是替谁背了花钱的黑锅？”

今天早点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