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突兀出现，小心翼翼地挤在木冉身边。为了不让镰刀的刀刃伤人，它不得不将身体蜷着，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姿势。

木冉看向了它身上的几处伤口。

子弹深深嵌入鳞片之中，因未能得到及时的处理，伤口周围已有裂痕，更不妙的是，从中渗出了些许红色污染液体，虽已干涸附着在表面，却足够证明子弹经过特殊处理。

难怪千述明明说过，普通的子弹伤不了她，这次却受了伤。

……这怎么可能不疼呢？

千述也注意到了伤口的不对劲之处。

眨眼之间，黑影已是消失不见，和刚刚现身时一样突然。

“执行官，还是交给我自己处理吧。您现在没有异能在身，庇护不起作用，无法抵御污染。伤口附着的污染物质虽已干涸，仍然有可能会伤到您。您……在生气吗？我保证，今后决不会再让这样的风险威胁到您的安全。”

最后的半句话，是她观察到木冉的表情变化后，才想到要加上的。

“我没有生气。”

就算真要生气，也不是为这件事。

木冉从未想过，当她摆出严肃表情时，还能起到吓人的效果。

她看了眼已经滴得差不多的药水，干脆坐起身，自行把针给拔了，随后拍拍身边的空位置：“你让它出来就好。这么多天没处理，那些物质的污染性早就不存在了，不尽快治疗的话，反而可能导致伤势的恶化。来吧，别紧张。”

黑影再一次出现了。

这次，它显得更加小心，趴在木冉身边，一动也不敢动。

只有在木冉带好手套，用工具轻轻按压它伤口附近的区域做检查时，它才小幅度地颤了颤，发出一声几不可察的呜咽。

她立刻转头去看千述。

千述的样子果然不太对，手紧握成拳，极力压抑着什么。

她赶忙朝着千述招了招手：“千述，来我身边坐着。”

千述照着做了，却仍有半个身体悬空在外。木冉干脆揽着她的腰，将她往里面拖了拖：“再进来一点，这样坐着会摔下去的。我得把嵌在它身体里的子弹取出来，会很痛，你可以靠着我。”

子弹嵌在鳞片之中，它的情况又比较特殊，除了强行拔出，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千述点点头表示明白，身形却没有变化，仍然直挺挺地坐着。

木冉轻轻呼出一口气，做好准备后，一鼓作气取出了第一枚子弹。

它发出一声闷哼，千述则捂住了手臂上对应着的伤处，死死咬着下唇，强行压制着，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伤处并没有流出血来，木冉小心地往上面抹了药后，伸手轻轻搭上了千述绷直的背脊：“千述，别绷着，放松一些。”

见她对自己的接触并不抗拒，木冉得寸进尺，一下、又一下地抚过她的背，直到她从那种紧绷着的状态中放松了下来。

待她放松后，木冉干脆环抱住她，双臂微微施加了力量，让她倚靠在了自己的身上：“千述，听我说。如果你觉得痛、觉得不舒服，是可以说出来、喊出来的。受伤从不是你的错，不要抵抗我给你治疗，好吗？”

千述将下巴靠在木冉的肩膀上。

执行官的声音很近，几乎是贴着耳朵传来。

她眨了眨眼睛，没有应答。

受伤……并不是她的错？她就算成为了毫无用处的废弃品，也没有关系？

……那，真是太好了。

她感觉到执行官伸手，在她的头顶上揉了两把。

“我要给它取第二颗子弹了，别怕啊。”

千述点点头：“我不怕的，执行官。您——继续就好。”

顺利将子弹取出时，木冉听到了千述发出的声音。

那并不像是在喊痛，反而更像是喝水不小心被呛了一下，因而轻咳了两声。

但，这反应似乎要比之前的压抑隐忍要好上一些。

千述的呼吸声变得有些重。木冉再一次抱住她，抚摸她的脊背，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更好地放松下来。

等千述的呼吸恢复如常，木冉才松开拥抱，轻声问她：“痛吗？”

千述摇摇头：“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的，执……诶！执行官？”

原本表示不赞同意见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木冉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脸颊，她下意识给出了未经掩饰的反应，随后便陷入了疑惑之中。

“这不是知道痛吗，傻姑娘。”木冉无奈一笑，松了手上的力道，用拇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被自己掐过的地方：“我看过了，还有三粒子弹嵌在它的身体里，稍微再忍一下，我尽快解决，别害怕。”

千述低低地应了声好，犹豫片刻，主动靠向了木冉，伸手从她臂下穿过，环住了她的腰。

真奇怪。

这三颗子弹被取出时，她竟然真没感觉到痛。

直到执行官揉了揉她的后脑勺，跟她说“好了好了，都处理完了”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一切已结束了。

黑影发出一声代表愉悦的轻呼，离开了木冉的身边，浮在了半空中。

它用尾巴轻轻划过木冉的手臂和后背，应该和木冉的举动不同，不是安慰的意思，大概是想表达感激。

千述直起身来，看向被放在托盘中的五粒子弹。

子弹经过简单的改造，里面融入了取自污染种的特殊污染物，所以才能顺利地穿透鳞片，在它身上留下伤口。

她又看向木冉，后者脸上的严肃神情让她莫名其妙就觉得有些心虚，却又不敢移开视线。

她稍稍将目光侧开几分，询问道：“执行官，还有什么是我需要做的吗？”

“不是有事要你去做，而是有几句话，希望你能记住。”木冉握住了她的一只手，仔细观察起了她的伤势。它身上的子弹被取出后，她手臂上的肿胀也消了大半，但看起来还是有些吓人，就算她经过改造后的体质再特殊，也得再有一两天才能完全恢复。

木冉不敢碰她的伤口，便只是摩挲着她的手背：“以后要是再受伤，就马上告诉我。今天情况特殊，平时有异能在身的话，我很快就能帮你治疗好，这一点都不碍事。如果……我不能帮你治疗，那就去找小向或者X，实在不行找柯钰齐也成，千万千万不要自己硬扛。你可是我们小组唯二的组员，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不希望你出事。”

木冉记得她说过这话，可是千述没有照做。

没关系，她再多说几次就好了。

“好，我记住了执行官，我会的。”

黑影的长尾巴得寸进尺，不动声色伸入两人中间，试图缠住木冉的腰肢时，千述忽然抽身而去，同时将黑影也收了回去。

木冉隐约有了种感觉。

它虽然表现得像是不同于千述的独立存在，实际上却应该是她意识和身体的延伸。或许那是她潜意识的表现，可她并不希望将那些展示在人前，所以才会刻意做了区别。

“千述，”木冉笑笑，意有所指，“我还挺喜欢它的，以后在私下里、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它想做什么，你就让他它做吧，没有关系。”

千述抿着唇，好一会儿，才用模糊不清的声音答了声“好”。

可惜，她并没有让它再次出现在这小房间中，将刚才没能做完的事更进一步。

木冉每次受伤之后，都能得到一个补偿性的假期，时间长短视她受伤的具体情况而定。

这一次，她的伤势其实并不严重，甚至可以说几乎为零，因为污染物质并没有蔓延到她的身上。但是，她的异能过度使用，超过了之前曾有过的极限，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恢复，让她没了近乎于bug的抵御污染能力。

所以，为了保证“工具”的可持续利用，而不是竭泽而渔，联盟宁可把紧急任务不断往后拖延，硬是给了她整整二十天的恢复期。

木冉乐得享受这难得的闲适生活，可是……她总觉得，千述盯她盯得好像有些太紧了。

千述说要二十四小时全天候近身保护，就是真的一刻也不放松，连她使用洗手间的时候，千述都得在门口站着。

她倒是不反感，反而觉得这样被人重视挺开心的，但是，千述自身的状况实在差到令人担心。

木冉明明已经逐步在恢复了，正常行动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可千述还是将其视作病人般看护，夜里木冉起来上个厕所，都会将她惊醒。

五天之后，她的黑眼圈非但没消，反而越发严重。

除此之外，千述还对外出一事十分抗拒，就好像外面的一切都充满了危险，不得不防。

木冉尝试着和她谈过这个问题，可她一再表示自己心里有数、能处理好，仍旧按照她定好的方式继续行动。

向芙来给木冉送材料时，就看到她愁眉不展地趴在桌子上，千述则坐在离她不远处，面上带着疲色，眼睛却很亮。

她一挑眉，以公事公办的口吻向着两人道：“木冉执行官，之前您和我共同负责的秘密任务出了新的情况，我必须单独向您汇报一下。千述小姐，能请您暂时离开几分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