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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藏田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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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武德殿,一切的纷扰悉数又拢在了外头。

跪于阶下的朝臣此刻仍是未离。

李知独立高台,垂眼望着下头分外惹眼的晶莹。

苏慧已经从门外跟来,见李知不动身,便也扭头问:“学士是要劝么?”

劝他们又有什么用?

“去吩咐人移几碗冰搁在他们左右,既然愿跪着,我也该有些表露才是。”李知收回眼,抬步离开。

苏慧一时心下叹气,只觉三娘颇为不易,“只怕过不了多久,坊间便又要拿学士说教。”

李知笑了笑,不言。

转过宫角,望及不远处有些熟悉的衣甲时,她才忽而忆起些旁的事。

恰逢此刻的苏慧,也正瞧见。

“中郎将又来替李总管奔走,倒是少见其入宫。”

李知盯着卫寂的背影,眼却微微一转,露出些疑色。

今日殿中之事,便愈想愈不对劲。徐柳所刺的那一刀,按理李由林该是心知肚明,卫寂可是亲自送她回去之人。

莫非是金吾卫又查到些什么,李由林是故意逼她说出徐柳同她的这一刀恩怨,又或者,卫寂当真未告诉李由林。

宫道之上的烈阳渐大,来往女婢内侍皆行路匆匆,唯有李知慢慢停在了阳下。

是卫寂,还是阴谋。

“三娘是要去哪儿?”前头正是分道之处,苏慧以为她停在这儿,是在思索去处。

光束一寸寸移转,檐下的阴影已无,那宫脊上,停了三两只被照得雪白的鸽鸟。

李知抬眼,被耳边的鸟叫所吸引,继而步子微动,迈去了左边,“我得出宫。”

苏慧一怔,“三娘不是将自宫外回来,怎的又要出去?”

李知未答,而是一路行至宫门外,扬马奔去大业坊。

她要去见张修。

当最后一丝夕色自张修的衣袍上消失时,他已经合上了门,继而转过身,对着木屏前的李知一揖。

“学士不是……”

李知将袖中的信条展出,抬臂递给他,淡声道:“我改主意了。”

话毕,她又极快地抬眼,审视张修,“宫中我的鸽奴,张郎君是从何人处得知?”

昨夜在宫收到那鸽奴脚边系着的纸文时,她最先注意的,是这鸽奴的真伪。至于信中内容,她倒只是略扫一眼。

鸽奴所飞路程,从前是安仁殿至李府,女学移殿后,便训练成了里殿至李府。家中除去父亲母亲,与一些贴身女婢小厮,再无旁人知晓。

张修弯唇,请李知入座,“学士既是信任我,便不该试探我。我有急事告女娘,只得逼问每三日一来的小鱼,行如此之法。”

见李知坐下不语,他便捏着这张信纸接着言:“当年的藏田案,我已经找到证据与证人。”

“大豫十二年,剑南东川的贪墨案相继牵连八名刺史、八名御史,三名判官。当年此案在剑南之地掀起大波,这样一个涉及众多官员且所贪银两巨大的贪腐案,在大豫年十二年的长安却草草了事,谁都知道那一年圣人正逢皇后与太子双双去世,一心唯在纳元坦上,由此李由林大掌宫中之权。”

李知轻靠椅背,牵连起一点久远的印象。

“我父曾在我耳边提过,剑南东川的贪墨案最终圣人以薛砺已死,无从追究为由平息,涉案官员各罚两月俸禄,考课为下考结束。”

张修点头一叹:“为官的谁人不叹一句大豫十二年的好年岁啊,天大的罪事,赶上圣人无心便逃过一劫。”

李知支起些身,问出正事,“此藏田案,你替李由林办了什么事?”

“薛砺之死。”

李知恍然抬头。

便见张修自袖间又抽出一碟书信,朝屏帘后唤道:“孙举,出来见过女学士。”

耳边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下一刻,只见张修口中的孙举正恭敬作揖。

“见过女学士。”

可座上之人,面色却已然沉下来。

“张修。”李知拍案,盯着身前这一站一弯的两人,冷声开口:“此地不是你张修的宅院,无我的准许,你敢私自带人进来!”

她今日进屋便取了帷帽,也未曾注意内里有人,更何况张修竟敢不待与她商议,便道出她的身份。

如今望见张修那张无畏的脸,李知便更加收束紧掌心。

她这是救了条,还留有余毒的蛇。

“女学士且放宽心,孙举当初在刑部当差,是我的部下,当初薛砺之死,他便是听从我的吩咐去做。”张修语气平缓,述道后处似掺杂了些愧意,“也是我害惨了他,李由林办事从不留把柄,剑川的一把火,让他没能活着回来,直到——”

李知落目到孙举直起身的脸上,才发觉,他的脸因烧伤,留下了一整片的凸起布满的疤,十分骇人,几乎难去辨别。

“直至前些时日,我去查那时藏田案遗留的书折,撞见了孙举。”

孙举再一次垂下头,“某回长安,便是为了揭露李由林当年行径,无奈某一介草民不敢寻官抱冤,听闻张大人死于饶州之时,我便知晓他与某是一样的结局。”

外头的烈日,纵使倾洒,也不是再照当世之身,作为无名无姓之徒,他二人早已死过一回了。

李知静默听着,倒是无言去驳。

劫后余生所滋生的疯狂,她太能体会。

堂中无阳,漏掉的时刻自一点点阒然的气氛中划过。张修心急,孙举亦是心急。

直至等到稳坐木屏前的李知,抬起那双剔透又正色的眸,“张修,若要用你这颗暗棋,便要有一击必中的底气,否则”

“否则便是我三人无退路的局。”

“可,学士不也等不及了么?”张修朝前行了一步,将李知递于他的纸文压在了一旁的案面,“不然,李娘子不会今日来见我。”

李知抬起眼,对上张修毋容置疑的目光。

是,张修猜得不错。

今日李由林之举她猜不透,所以便得先发制人。

她接过张修手中的书折,缓缓道:“将藏田案细细禀于我,若有一处可让李由林喘息的漏洞,此事便得先压下。”

“但凭学士查验。”

最终这份看不出漏洞的书折,连同死而复生的张修与孙举,一同随李知带上了太极殿。

越过大理寺断案与刑部审议,直呈二圣阶下。

今日乃是大朝,百官哗然。

相公们无声而扯起的嘴角,照映着再一次一致的心绪。

这场螳螂间的撕咬,终于开始了。

李知着袍而揖,由着殿头官接过手中书折,继而扬声,“禀二圣,大豫十二年的藏田案,远在饶州的张修之死,以及河间王与张修之间的关系,尽在这一折之中。”

谢愈倏尔收紧掌心,抬目望见那阶下拜却不屈的清薄背影。

大豫十二的中官藏田案……是已故右拾遗的那份书折中所提之事。

如徐敬所说,若他入朝,只是薛相的一番推动,那中书省下陈放许久的,人人所知的旧折,便该是他挑选棋子的考题。

这么些年,只有他一人上奏。

谢愈的指快要陷入肉中,所以,自已故右拾遗死后,这封带着亡人遗愿的折子便永远埋藏在中书省,作为每一位点入中书拾遗的考核。

薛海一直,都知晓。

“我的……二郎!还活着?”殿中一声陡然响起的哀叫,分去了诸多人的思绪。便见坐立在尾后的张老空监颤巍起身,声音已是抖得不成样子。

高座之上清河瞧看完书折,转而递于李委,抬目沉声,“传张修与孙举,另则李内侍一道转立阶下待命吧。”

张空监扭头,便望见朱门大殿外,行来迎着天光的麻衣二人。

走得进了,才敢真的确认是张修无疑。张老空监腿脚立不住,软着身倒下去,唬的旁边垂坐的朝官忙左一个,右一个搀扶着,那张老空监口中还在撕心地哭喊——我的二郎啊!还活着,还活着啊!

便听旁的朝官忙哄着他闭嘴,“这是你张家的幸事,女娘回了府,郎君也还活着,张老空监快省些力气好迎儿郎回府呢。”

张空监仍在哭喊:“我二郎之死,二圣定要查清呐!”

另一个也是小声劝道:“张空监可别把老来的福气给哭没了,这样天大的幸事可得兜住,这是大朝,失了一次仪圣人尚可体谅,再有一次,便是折福气啦。”

张空监果然止了动静。

谢愈微微移眼,便望见了斜对面,胡咏思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胡乱话。

阶下,李由林迎着张修的一双冷目,继而行至李知的身边站定。

须臾,只见张修跪而伏首,“罪臣张修,拜见二圣。我本早该死在了饶州的刺杀之中,得李学士之救,方才能再一次重见天日。”

“罪臣从前是为着李由林办事,替李由林收拾过不少亡命案子,沾染的血少说不下十指。当然,我只是被李由林所舍的一个弃子罢了,至于李由林残害过多少人命,只怕不下臣之五倍!”

“荒谬之言!”李由林未分一点眼神瞧他,依旧立身面二圣,“毫无证据的话,便可随意攀咬么?”

张修冷哼一声,“也是,那便先提藏田之案,放一放我曾替你杀过的人,但被你抹干净证据的事。”

“剑南西川节度使薛砺,乃是臣受李由林之令而派人去杀,当年赫赫有名的藏田案,牵连八名刺史、八名御史,三名判官,却草草了事,缘由是因为牵连甚广,而主犯已死,圣人并不想管。”张修拱手而声高,誓要让这大殿之中前前后后的朝官听得清晰,“可无人知此案的真实缘由,非使君藏田,而是中官藏田。狠绝如李由林,不会让自己留下一丝把柄,所以薛砺死在了孙举手中,而孙举又死在了李由林手中。”

“一场大火,毁了孙举将近全身的肤发!”张修笑起来,转而扭头死死盯住李由林,“可惜,他活着回长安了,我也活着。”

“递于二圣的书折中夹着两份文书,是孙举当年的过所文书,一份备于刑部司门司,一份则是拿在孙举自己手中,当年他的过所文书,是我替司门司所签,自然最后销毁也是在臣的手中,可臣当时,留下了这份文书。”

至于缘由,张修不会在朝中明说。

一则,他比谁都了解,李由林所吩咐下的事,亲手沾染之人一向难活,而他选孙举,是心知肚明。

二则,李由林应下,此事若成便许他为刑部从五品郎中。那时连跨三级他自己也不愿信,怕做了刀下亡魂,便留着证物,岂料刑部郎中一当,便是四年。

张修极快回神,望向仍跪着的孙举,“孙举,可是如此?”

阶上,清河细细查看两份有些泛黄的文书,比对一一完备,签署之人,正为刑部司门司郎中所过。

李委却忽而出声,“刑部司门司郎中何在?”

便见一人颤巍起身,额上渗汗,“臣在。”

“当年孙举的公文,你是知晓还是不知晓。”

便见他忙伏地而跪,“臣不知晓啊!”

张修便替他说起话来,打定了揽下所有,“当年我偷了章子,自盖了这份过所文书,司门郎中对此并不知情。”

“孙举为何一言不发?”

于是众臣便因圣人此话,转而视线皆移向那位跪了太久而无声的郎君身上。

孙举按着手微仰起头,却是面色纠结。

大殿之中,似乎有着诡谲的气氛在攀升。

所有的打量,都悬在此,毕竟真正见血之事,是他孙举所干。

李知微凝眉,不由得撇目,心中倏尔攀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那点自入殿开朝时,望及李由林显露的无畏,便久难消退的不安。

似乎一切,来得太快,也太怪了些。

1.过所文书:通过关、津所用的公文,要写明身份、年龄、外出原因、人数,要去刑部司门司去签署盖章。

2.刑部司门司:刑部分四门,刑部司、都官司、比部司、司门司。司门司掌门关、桥梁、渡口、道路等禁令、审察事。

第136章 藏田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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