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搜书

繁体版 简体版
人人搜书 > 病梅 > 第42章 宫毖行(三)

第42章 宫毖行(三)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这处窄道,里部放置着一个内中空空,矮胖的水缸,苏慧带着五皇子绕到其后。

她蹲下身子,轻声问身前小内侍装扮的李委,“五皇子来这里做什么,身边的婢子呢。”

李委盯着苏慧,闭口不言。

“殿下若不说,我便是要叫人将你送到陈婕妤那里了。”

李委听此,忽挣脱了苏慧的手,鼓足了劲儿径直朝外奔去,所幸李知站在那儿,眼疾手快将他拉住。

苏慧霍然起身,带了些气,正要开口,便见李知微微摇头,示意她莫急。

她才气鼓鼓地忍下。

李知俯身,将李委的帽子戴正了些。

“五皇子为何一人来前宫,是遇着什么棘手的事儿吗?”

李知的声音温和有力,李委吸吸鼻子,觉得她像极了还未病的阿娘。

他便抬手抹泪,声音一瞬带了些哭腔。

“阿姨病得很重,请不到医工,我想去求圣人救救她。”

李知同苏慧对视一眼,缄默不语。

苏慧低着头,微叹了口气,而后俯下身,手轻搭在李委的肩上。

她哄道:“五皇子先回去,莫让内侍们找急了,陈婕妤的事,婢去替你请医正来。”

李委擦掉眼泪,仰着脸,“当真?”

“婢怎敢哄骗殿下,只不过殿下得自己悄悄回去,内侍们问起,只说自己躲着睡着了,万不可被发现殿下来了前宫,不然医正婢也是请不来了。”

李委急着点头,那帽子稍大,将他的眼盖住,他又忙抬手扶正,“阿姊放心,我保证,不会叫旁人发现。”

苏慧起身,“那殿下快些回去。”

李知便瞧着,李委从矮胖的水缸后钻出,扶着帽子直直向前,将至宫道出口,他又停下步子转身。

苏慧向李委招手,示意他安心,李委扭回过头而后向左奔去,转瞬没了身影。

送走了五皇子,苏慧长舒了一口气。

她拉着李知出了狭长的宫道,方接起先前的话来。

“喏,宫中活得最不肆意的,便是陈婕妤同五皇子。”

李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前处不远,李委低着头端着双手,靠于宫墙之右行走,他步子不快不慢,在宫道之上显得不甚注目,而后转了个弯,未走拱门,迈入未知名小道,彻底消失不见。

“我在宫外,听见些闲言,说五皇子并非圣人亲子,所以不甚受待见。”

苏慧叹了一声,又在她耳边言:“是真是假我也不知,只知道自陈婕妤有孕到生下五皇子再到如今,圣人是一年也未来过。”

“陈婕妤性子不争不抢,也因为往日的秘事,在宫里头活得谨小慎微,内侍婢女们大都不理睬他们。”

李知轻点头,便问道:“既这么说,五皇子请医正之事,慧娘如何能办?”

苏慧却让她不必担忧。

“如今大监对五皇子,一改前貌,上心得很,前几月责备了临照殿一屋的人。”她凑到李知跟前,“还杖毙了一位。”

“所以说啊,如今的人是用了点心在照看的。”

这话却让李知心下泛起惑来。

“既是用心照看,五皇子何苦寻到前宫来呢?”

苏慧也是不知,茫然摇摇脑袋。

“五皇子这八年来一直未走出过临照殿吗?”

苏慧咬着唇想了会儿,“记忆之中宫宴礼朝之类的,也未见过五皇子的身影。”

在诚太子未薨之前,宫中的诸事皆是围着太子殿下转着,还有谁记得林照殿还有位婕妤和皇子呢。

这话苏慧是在心里嘀咕,倒是未说在明面上。

“瞧五皇子模样,想来是在宫里迷了路。”

李知朝身后的两仪殿望去。

是迷路吗?

五皇子瞧来,怕是对前宫的道清楚得很。

圣人对着女学之事尤为看重,亲自催着,以至于第二日中朝之时,李知已到了安仁殿内,同殿下的公主与宗室贵女打过照面了。

不过李知未曾见到贵妃,来的人是贵妃身边的女官,只代为传了句话。

“李司籍今日是头一次入宫同诸女娘讲学,如对宫中之事存疑之处,尽可来寻贵妃。”

李知弯膝行礼,道了句,“谢贵妃,有劳尚宫。”

清河坐在前处,朝李知眨眨眼。

那女官并未离开,只是行至后处,坐立在一旁。

“妾姓李名知,字昭九,族中排行为三。”李知顿声,望了眼后处的女官,而后浅笑,“我的课无题无录无备,不讲究规矩,亦不设限,妾才疏学浅,惶恐至极,若有学才不到之处,烦请诸位见谅。”

话毕,李知拱手弯身,朝下轻拜。

席下贵女皆起身还拜,“司籍谦谈。”

李知便起身,“今日初见,妾曾说不究规,不设限,思索良久便觉得以君子六艺为伊始,同诸位细论,甚好。”

余下之人听此好奇。

“敢问司籍,是想教我们做君子吗?女身已为限,何做君子?”

启齿的这位,是永安王府上的贵女,名唤李容安。

她最是受不得说教,如今李知撞于她手,李容安自是要问上一句,探探这司籍的虚实。

李知偏过头,眼眸淡和,眉梢带着笑意,朝这李容安轻吐出话来。

“《吕览》曾云,君子之自行也,敬人而不必见敬,爱人而不必见爱。敬爱人者,己也;见敬爱者,人也。君子必在己者,不必在人者也,必在己无不遇矣。”

“先贤尚不以阴阳择君子。”

李知微顿,朝她们轻笑。

“女君子,不好吗?”

众人咋舌。

而那坐立于后处的女官,眉眼间,蓦然舒展开来。

不同于安仁殿之下平静,卯时的暴雨飘飘洒洒,倾落在太极殿之中。

愈演愈烈。

“陛下!”

“臣请圣人撤回李知的女学之任!”

“如今东宫之位空悬,陛下不若先议太子之位!”

“女学之事何有国储之事重要!”

“臣请陛下三思!”

为首带头的正是郑源、顾宴安、中书之下的几位拾遗,他们已舍了座,径直跪于地。

这是跪逼。

谢愈坐得端直,一动未动。

他微抬眼,四处扫视一番,朝中略微相熟之人,除了大理寺卿谈阳舒,余下皆是跟着拜跪。

谈阳舒察觉谢愈的目光,微偏头朝他一笑,而后又掩没了神情,归于冷淡。

谢愈又去望李使期。

李公也是坐着,双目却涣散得很。

中朝之中,太极殿之下,他府上女娘立于风口浪尖。

他却不能言。

谢愈心下发紧,指节在笏板之上轻轻用了些力,复而垂眸,不再移目。

太极殿下,乌泱泱一片,李洵盯着其下,气得咳喘。

他掩着唇,招手让殿头官将药端来,仰头饮下,声色也还带着咳喘之时的沙哑。

“朕,办女学事,为公主宗室贵女教习,诸位,到底在驳斥些什么!”

圣人忽而拔高的声音伴随着瓷盏落地之声,怦然炸裂,逼得太极殿之上众人缄口。

是啊,在驳斥些什么?

女主朝,还是,太子弃?

谁也不敢开口。

便是顾宴安,此刻亦头触于笏,双目圆瞪,未敢启齿。

十一月的中朝,在君臣之间长久地无声对峙下,不欢而散。

太极殿中的暴雨分毫未沾湿李洵的衣袍,李知的伞尚且坚硬。

朝毕之后,胡咏思寻到谢愈,快步行至他跟前来。

“今日这事,你怎么看?”

谢愈撇了他一眼,“我若未看错,胡尚书也是跪了的,我一个端坐之人怕是同你述说不来。”

“诶。”胡咏思转着音调驳斥,“此话差矣,端坐之人也分同意与不同意。”

谢愈抱着笏板未言。

“何况谢五郎还是看错了。”

谢愈因这话抬眼望他,脚下步子未停。

“我原是听那顾中丞情绪激昂,颇有感触,便跟着跪了,后来我瞧着谢五郎你未跪,我便又悄悄坐回去了。”

胡咏思扬唇,“怎么样,如今是不是可以与我分说了?”

谢愈低低嗤笑一声。

“胡尚书瞧我行事作甚?”

“自然是被谢补阙点破,坐着可比跪着有话语多了,这般对峙之事,还是顾宴安那群人适合。”

谢愈却沉默,宫梯层层叠叠,拉至很远,一眼望到头之处,是太极门。

良久,他才轻声开口。

“我既同意,我亦驳斥,无甚看法,行尸走肉一具罢了。”

胡咏思“啊”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头,“谢五郎这话听着,前后不相连得很。”

“是吗?”

谢愈扯唇轻笑了下,不复再言。

“哎!”胡咏思追上谢愈忽快的步伐,“你这人怎么无趣地很啊,我同你言说这么多,一句也不搭理我,好歹几月前还一同办了大理寺的案子,倒是一点情分未涨。”

谢愈脚步忽停,胡咏思差点撞上他的肩。

“依我瞧,胡尚书的嘴里,倒才是一句真话也没有。”

胡咏思扬起眉,“过誉过誉。”

“我来同谢五郎打个赌吧。”

“赌什么?”

“就赌这李知能不能在宫中长立,如何?”

谢愈一双眼蓦然望过来,那双清浅的眸中染上些若隐若现的凉意,而后不见半点波澜。

他丢下一句话,执笏而去。

“不如何。”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