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满地狼藉的总裁办公室，都市打工人的心跳停了一瞬。
黢黑的墙面一块“好皮肤”都不剩，分明是经历了八级地震、又被迫击炮轰炸过才会有的效果啊！
依现如今的科技水平，天灾都能有十秒预警，怎么运作正常的公司却毫无征兆地倒闭啦？
用水龙头里仅剩的那股清流冲过脸，李普静下心来，想要当面质问包租公“怎么没水了”。
可惜他给老板发微信，发现自己被拉黑，挨个给微博、淘宝、网易云、支付宝对话框发消息，也得不到想要的答复。
孤零零地收拾着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李普又一次想起了那个温暖的午后，毕业找不着工作的自己与老板邂逅于街头。
老板用三言两语，勾勒出一张“橄榄枝牌”豪华肉饼，为山村出身的漂泊青年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李普迫不及待地登上贼船，一心一意埋头实干，马不停蹄地往返剧组、跟合同、考执照、对接商务和宣传，连“月薪两千八，命都往里搭”的苦都吃得心甘情愿。
哪怕刮风下雨，李普全年无休。他只盼【折秋传媒】乘风破浪，怎知船长人间蒸发，连最后一个月工资都没给人留！
走到楼下的岔路口，李普还是三步两回头。
他不甘地背靠石墩席地而坐，领光所有购物软件的金币，给跟老板合种的虚拟树苗浇完水，才憋出句“必有后福”来安慰自己。
离春节还有两月，给家里打完过钱卡里还剩一千，他要是紧巴巴地省着花，也还能撑些日子。
回到还没到期的员工宿舍，李普将更新后的简历挂到招聘网，顺便把求职信息做成牡丹簇拥的“重磅消息”刷屏朋友圈。
然而，他广撒种子，却颗粒无收。只因行业进寒冬，工作易辞不易得。
李普一边等面试通知，一边四处找活干。不管日结还是小时工，他来者不拒。
靠贫困补助一路升学的他重拾老本行，发挥初二就习得的职业代织本领，拆了缩水毛衣赶制出好几个钩织样品，自己拍照、修图，加上一堆关键词后上架软件。
可惜，时钟走过N圈，销量维持在0。
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李普还跟随潮流拍起做饭日常。
剪辑凭靠他无偿为男团做VLOG的经验，简易支架选取了缺胳膊少腿儿的晾衣杆，设备采用年迈到脑子不灵光的旧手机。
然而，发完三期才59个播放，还包括博主本人看的二十七八遍。
代驾审核通过当天，李普淘了辆二手单车，去连锁KTV门口站等。
挺拔地迎着寒风，从黄昏盼到清晨，青年挤在运动鞋里的脚早已冻麻。
长时间无人召唤，又想到超百元的巨额买车款，他那颗本就悬着的心更是拔凉拔凉的。
意志力随着降温被消磨，李普无奈地调转车头，带着一身失落往回走。
“那戴绿头盔的小伙，你是代驾不？”一道粗粝的男声响起，如同最后一根火柴点亮夜空。
“是！”确定不是自己幻听后，李普心中一喜，声音陡然拔高，飞快地朝声源处跑去。
车轱辘被新主人推得咯吱响，快把不光滑的地面磨出火星子。
未等李普靠近，三人中最高的男子就掐灭了烟头，戴上口罩退走到一旁。
他进入路灯照不到的暗区，视线却一直停在李普身上，像是无声的考量。
仅是匆匆一瞥，李普就看出那大高个丰姿潇洒、仪表出尘。
敞穿的浅灰色大衣配上绞花毛衣，简洁的单品却荷尔蒙爆棚，有一种和这个季节格格不入的盛气。
也对，包厢里都开有暖气，温度和他呆的室外没法比。
李普微垂下头，看了眼自己的今日装扮，棉衣里还裹着层层叠叠好几件夏装，全靠人瘦才看起来不肿。
他默默抬左手，挡住了衣服上的补丁。别人有资本，可以要风度不要温度，完全不怕被刺骨的冬风教做人。而他不行，加绒的裤子都没舍得买，保暖全靠“瑟瑟发抖”。
飘远的思路被召回，李普随几人去到车库，停在一辆七座商务车前。
他之前倒是开过类似的通勤车接送艺人，可磕碰全由公司负责，心里没负担。这回首次接单就摸上了豪车的方向盘，有啥擦刮都得自己抗。
李普表面镇定，心里贼虚，背上冷汗狂流，一辆四百多万的SUV在车流中驶出了龟速。
平稳驶离高速，李普拐进颇陡的土路。
副驾的女士被颠簸震醒，扭着脖子伸了个懒腰。
后排的高个男见她醒了，随口交代了两句：“梦姐，以后这帮人的邀约别应。事儿太多，麻烦。”
男人的嗓音磁力满满，带着特别的穿透性，直击李普的大脑神经，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胡梦拢好身上的职业装，一脸郁闷地将头靠在椅背上，叹着气道：“张导，你评评理，这是我能拒绝得了的邀请吗？”
“胡大经纪人，我们都知道你多有本事。”张导沧桑一笑，以圆滑的字词应和，“不过他们背景复杂，确实是不得罪为好。”
胡梦哼哼两句，摆手把这事越过：“行了，这趟咱们也不亏，收了人几瓶好酒。”她语气里调侃的意味更多，像是在与老朋友闲聊，丝毫不怕听者生气，“下次我就借口海影帝‘身娇体弱’，不便参与。”
代驾小李本不想偷听乘客讲话，但这三人都没压低声音，越说火越旺。
“影帝”的身份再加上独特的姓氏，李普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载的“贵客”是谁。他做不到让耳朵自行关上，只能选择当个安静的哑巴听众。
听见自家经纪人的揶揄，海云捷没有不悦，只再强调道：“还有开年那部商业片，也替我一并推了吧。”
“你真要把重心全转到幕后，再也不拍戏啦？”张导惊讶不已，连帽子都在移动中掉落。
同样吃惊的还有李普，他很意外对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特殊情况下知晓。
代驾小哥稳住方向盘，悄悄从后视镜看了影帝一眼。
“嗯，要不是打算还你人情，这部我也不会接。”海云捷抿抿唇，将视线从窗外挪向驾驶座，又补充一句，“我不想囿于现状，想挑战些新东西。”他这话既像是对自己说，又像在回应另一个人。
张导沉吟片刻，点头答道：“挺好的，有想做的就去做，现在也是种一棵树的好时机。”
绕过一片田地，终于到目的地。这趟跨省夜车跑完，李师傅的体力也所剩无几。
胡梦付清尾款，还给李普安排了一间房，并提醒他可以住到下午再退。
李普戴上此生最厚的脸皮面具，主动向梦姐提出加微信申请。
回房翻完胡梦的朋友圈，李普被对方的实绩狠狠扎心，也清楚地意识到他与对方的差距。
同样都是经纪人，人家以一线明星起手，偶像、歌手、演员都带，还能同时捧出影帝与顶流。
而李普在底层摸爬，带过的不是糊咖就是糊糊咖，除了已经跳槽那位，其他就没一个能打的。
房门忽然被敲响，带着郁闷入睡的李师傅打着哈欠开门，瞧见了自己的梦中榜样。
“小李，有机动车教练证吗？”胡梦递来盒饭，像是随意一问。
李普喜溢眉梢，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一般快，热切地回应：“有的，我考了实操教练证。”
“我们工作室投了档综艺，是做明星驾考的，你开车这么稳，完全可以去面试看看。”胡梦在手机上操作几下，又把聊天界面给他看，“我把编导的联系方式推给你了，你直接跟她们联系。”
跟编导确认面试时间后，李普看了眼窗外，也没下馅饼雨啊，这种好事居然能被他这个非酋遇上？看来是老天保佑，让人拉他一把。
因祸得福的他冲着镜子挤出双眼皮，仔细端详里面的个人形象——身材偏向于骨感美，气质走的是平淡风，五官无功无过，不出彩也不出错。
他自认姿色不多，左脸比右脸精致，经得住90度镜头的考验。
这头的李普还在幻想能不能只出半张脸录节目，另一边的梦姐已收到了海云捷的回复。
【冬青娱乐-胡梦】：机会给出去了，能不能行还得看他自己。
【H】：好，谢了。
一连好几日，单衣叠穿艺术家都骑着小破车，在酒吧与KTV之间来回转。
在薄被子的“负面加持”下，李普的身体终于防不住敌军侵袭，被城市的寒风打回原形。
运动过量外加受凉，头疼欲裂的李普躺在员工宿舍动弹不得。
没了主要经济来源，他睡觉都不安心，时刻把手机放枕边，生怕错过任何优质offer。
凌晨两点，沉寂了多日的“老年机”，终于弹出了新消息。
挣扎着将手伸出被窝，李普摸黑按亮冰冷的屏幕。
本以为是振奋人心的入职邀请终于找上门，可那行硕大的微信备注又给他泼了盆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