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红，太阳升，东方出了个——”

早上天还蒙蒙亮，大队广播站例行播放起床广播，激越响亮的喇叭声传遍了整个小村庄，也把顾颜君从温暖里的被窝里拽醒了。

她梦里糊涂地睁开眼，房间昏黑没有光线，只有薄薄的雾光从窗户投射进来，身旁的男人已经起身站在床边穿衣服。

清河大队的出工时间，除了白天正常出工，还有早工和晚工。

早工一般是六点多到七八点，出完早工回家吃早饭，准备中午的干粮，再到地里干活，一直从上午十点到下午四点收工。中午不回家吃饭，都是自带干粮。冬天黑的早，晚上没有光亮，所以收工比较早，一般除了农忙时间，不出晚工，收工后就回家休息了。

顾颜君躺在暖和的被窝里，刺骨的寒气透过土墙缝隙侵进来，冻得她刚伸出半个胳膊，就浑身汗毛直竖，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西南地区的冬天，没有取暖设备，大都是靠着身体抗冻。

周野听见动静，转身隔着昏暗的光线，声音温柔地轻笑：“醒了？”

顾颜君嗯了声，又抻了个懒腰，缩在被窝里，声音懒懒地说：“你怎么不点灯？我什么都看不见。”

说完，才觉得这声音瓮声瓮气的，有点委屈。

顾颜君又看向黑暗中，忽然一道火星划破黑暗，燃烧的火柴照亮了男人的侧脸。

清晰的硬朗，坚毅的眼神，仿佛这冷峭贫瘠之地，熔铸出的寒光冷铁。

顾颜君望着床边穿着藏青色布衣的男人，敞开的衣领里，一件泥巴色的毛衣都烂了一大半，也不知还能不能保暖，跟拍电视剧似的，哪有人还穿着烂衣服，可她如今是真切地回到了这个穿烂衣服的年代。

贫穷不只是单一的某个方面，而是从衣食住行各个方面渗透，从柴米油盐让她真实体验这个年代的艰苦。

这贫穷的生活，显然她还一时不能适应，又因为眼前这个男人，产生微妙的动容。

周野点亮了煤油灯，又坐在床头，微笑地弯腰看着她。

光线在他青涩硬朗的眉眼间浮沉，衬得那笑容柔软似水，莫名让人产生一种难以形容的幸福感，仿佛这空荡荡的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

顾颜君望着他的笑眼，心脏好似被人捏在掌心，紧紧地压迫着脉搏，又抵不住这份让人心尖发烫的温柔笑意，捂着脸含笑错开他的视线，撒娇地说：“好冷啊，我是不是也要早起出工？”

周野忽然弯腰，把她搂在怀里，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坚定地说：“你不想，那就不去。”

顾颜君也知道挣工分意味着什么，在这个年代，工分就是粮食，谁都想多挣点工分，到时候好多分点粮食。

这个男人实在太好了，也太宠媳妇了。

顾颜君被他搂抱很紧 ，他身上冰凉的，而她还在被窝里，又给他搓了搓背，假吧意思地说：“那我们工分不够怎么办？”

周野无所谓地轻笑，浑身充满了干劲儿，把她搂得更紧了，软声在她耳边说：“为了养姐姐，我努力多挣点。”

顾颜君听得心花怒放，又幸福地拥抱着他，他的肩膀很宽，胸膛很厚实，紧紧地埋在他怀里，有种被包裹的安全感，特别舒服。

顾颜君抱着暖和了，不想撒手，又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这时候周父和周母也早起了，都要准备出工，周慧和周小军也要早起，每天都要赶路去公社学校读书。

这个家黑灯瞎火就开始忙碌了，周野劈柴去了，顾颜君也睡不下去，也起来洗漱了。

她简单绑了个麻花辫，这脸蛋天生丽质，披个麻袋也好看，不过这年代，好看没什么用。

大家都是短发，或者长发麻花辫，穿着统一的制服款式，晒得满脸黢黑，也不讲究好看，妇女讲挣工分，讲能干家务活，讲建设社会主义国家。

灶房里，周慧正在灶头前烧火，周母在案板忙活蒸馒头，周小军拿着毛巾在洗脸架子前洗脸。

顾颜君走进来，空气一下子安静了，正尴尬着，周慧和周小军两人嘴甜地叫了声：“嫂子。”

顾颜君轻笑，“慧慧和小军真早啊。”

周小军拿那黑乎乎的毛巾，把整个脑袋瓜都擦了一遍，端起水盆倒了水，憨笑着说：“不早了，还得去学校。”

周慧又笑着起身取了瓜瓢，“嫂子我给你舀热水。”

“我自己来。”顾颜君笑着走过去，周慧已经把热水舀好了。

顾颜君洗完脸，刷了牙，又走到周母身后，“妈，我来帮你。”

周母是个很含蓄的妇女，笑容也是浅浅的，齐耳短发，穿着打补丁的布衣，不到四十岁，头发白了一半了，每次看到她的时候，总是在沉默地干着家务活。

周母笑容含蓄慈爱地看着她，不让她动手，又指着灶头上的一口小锅，“野娃说你这几天不能着凉，给你熬了姜汤，吃了饭你再喝。”

顾颜君看向灶头，周慧站在灶头前打开锅盖，锅里咕咚冒着气泡 ，可以看出姜汤还加了红糖，汤水是透明的红色。

“妈，还要添柴吗？”

“小火。”

顾颜君还挺感动，周家人都很温暖，也担心怠慢了她这个城里知青，一家人都很尊重她，让她都有点自愧不如。

顾颜君从灶房出来，又去找周野，看到过道墙上挂着一把老式□□和一排弓箭，顿时兴奋地驻足墙边打量。

她记得书中周野还是狩猎队的队长，这是大队允许的副业，进山狩猎的部分野味，也会作为食物分给村民。

这是特殊时代允许的，现在还是全民皆兵的七十年代初。

顾颜君看这□□还带刺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摸，就被一只手攥住了腕骨，过分担忧的声音落在她耳畔：“小心手指。”

顾颜君转身看向周野，满眼晶亮地问：“你们狩猎队什么时候进山啊？”

周野刚劈完柴禾，满脸热得涨红，衣服也被汗水浸湿了，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顾颜君却并不觉得难闻，反而更喜欢他此刻满头大汗的样子。

顾颜君被他捏着手指把玩，又听他笑着说：“听大队的安排。”

要是进山狩猎，那就能吃上荤腥了。

虽然昨天才吃了一顿肉，但顾颜君已经惦记上下一顿吃肉了。

而且那是结婚，现在周家是没有肉了，这时候办个酒席，几乎不会剩下什么荤腥。

人们多穷啊，酒席上吃到一点儿渣都不剩，不像后世坐酒席，还能打包带走。

周野看她神游，忽然凑近，埋头在她肩颈，声音低哑又性感：“我身上臭吗？”

顾颜君吓得看了眼周遭，还好外面没人，都在屋里，又满心宠溺地伸手托住了他的后脑勺，笑盈盈贴着他汗湿的脸颊轻轻相贴，十分嫌弃地说：“滂臭。”

周野轻笑，又抬起头，特乖巧地说：“姐姐不要嫌弃我，我去洗洗，洗洗就干净了。”

这一声姐姐，叫得顾颜君心都要化了，又捧着他的脸颊，忍不住仰头在他唇角咬了一口。

他的唇很厚实，红润饱满，果然特别弹软，吃一口根本不够，恨不得整个吞下去。

像是极致的清甜在齿间融化，一旦触碰便不舍得分开。

顾颜君任由紊乱的心跳在胸腔跃动，享受此刻令人眩晕的甜蜜，又缓缓松开他的唇，宠溺地说：“你现在怎么这么会啊，周野，我的小糙汉，好喜欢听你叫姐姐啊。”

“你一叫姐姐，我什么都想答应你。”

周野红着眼，兴奋地看着她，似乎还在回味，低头继续凑上来，“姐姐，我还要吃嘴。”

他的声音酥软磁性，让人好想把他抱在怀里安抚。

昨晚虽然抱着睡了一晚上，但其实什么都没发生，摸了两下就兴奋得不行，这小糙汉连接吻都不知道，单纯地像一张白纸，此刻才会这么激动。

顾颜君很享受他的眼睛因为她而绽放光彩，她展露的一切，他都特别兴奋，她轻易撩拨，他都表现出极致的着迷，这让她很有成就感。

她要成为他的第一个女人，也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女人。

顾颜君看着男人眼神晶亮地看着她，连颤动的睫毛都在她心尖划拉了下，勾得她心痒，正闭上眼凑上去，门口传来一道周慧的声音。

“大哥，嫂嫂，你们在干什么啊？吃饭了。”

两人迅速分开，周野满脸涨红，顾颜君倒是忍不住想笑，两人又神情自然地往灶房走。

顾颜君看着周野的后背，觉得他特别性感，连修长清瘦的骨骼，举手投足行云流水的动作，都猛踩在她的审美点上，尤其是此时他浑身汗湿的样子，发梢都裹着汗珠，性张力爆棚。

顾颜君面不改色，肆无忌惮地打量，得意地勾起了唇角，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又跟着周野进了灶房。

早饭吃蒸馒头和糙米稀饭，馒头是纯小麦做的，自家磨得小麦粉，颜色比较黑，糙米也一样，煮出来的稀粥偏黑，但是味道还不错，搭配萝卜酱菜，也能把食物哄进胃里。

早饭吃了，大概是六点半了，周野和周家父母去出工，周慧和周小军也去学校上课，留下顾颜君在家待着。

周野担心她冷，还给她烧了一堆柴火取暖。

顾颜君坐在火堆，喝着姜汤，浑身都暖和了，又回到房间，清点了她的全部家当。

原主手里竟然还捏着三百块，程柏青寄的，这个名义上的哥哥，这几年偷偷给原主寄了钱票，但原主都没用，全都存了下来。

原主是个有骨气的，恨她的母亲，也恨程家人，但顾颜君不会和钱过不去，尤其是这个大院背景的娘家，薅几根羊毛都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顾颜君先把三百块放回纸袋，票券全部取了出来，这些票券可是大有用处。

她想给周野织一件毛衣，从票里面正好找到了一张毛线票，到时拿到供销社，去买毛线团。

除了毛线票，还有布票，糖票，肥皂票等，都是生活所必须的，连自行车票都有一张，不过这有的票券上面的登记的是京市商业局，不知道能不能在他们东方红公社使用。

顾颜君清点完家当，又想着去一趟供销社，先用这三百块，置办一些家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