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姜也身体状态达到理想水平，顺势进组了。

女主演兰因和男一号刘思昂还算比较熟，毕竟都是混电视剧圈的，过去或多或少都打过照面，一开始就自然而然站在一起聊天。男二号白苏和身为男三的姜也相比而言，还算有辨识度一些，现场不少人也听过他的歌，所以收到的问候和招呼也不算少。

姜也算是最尴尬的，小透明一个，谁也不认识，更不知道他的来头。开机仪式基本是全场一个人站着，除了被导演介绍后跟人打招呼，其他时间基本不吭声，也不跟人套近乎。戴着那顶黑色鸭舌帽，塞着耳机，给人感觉就俩字，高冷。

兰因没见过这么拽的新人，偷偷问刘思昂：“姚俊峰是谁家的啊？”

“不认识，看着脸生。”刘思昂回头望一眼，压低声音答，“听说是家新公司在捧的，第一次拍戏。”

要说力捧，也不太对劲。毕竟第一部就是男女主的小生小花们也屡见不鲜。但说没捧，这么素的一个素人，据说连科班都不是，就直接空降男三，也很罕见。

不过也无所谓，没有演技，捧得越高，摔得越惨。内娱就是这么残酷，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为了让还比较陌生的主演们循序渐进，快速适应角色。拍摄计划按照时间线做了拆解，先拍的是主演们中学时期的戏。

姜也戏份并不算多，但经常趁没课时跟去在片场学习，看其他主角们演戏，看导演讲戏、拍戏。所谓实践出真知，以前他在书本上看到知识，道听途说的流程，都不如亲临现场这几天学的多。比如他这才真正开始留意到所谓镜头和景别的细微差异。

他发觉女主演兰因经常在开拍前问摄影师这个镜头是什么景别。有时他会回答是全景的，有时又说中景，或者近景。还有几次说是特写。然后镜头距离就会发生变化，然后兰因的表演方式也有细微变化。

全景时，她形体方面从头到脚都很关注，中景时，形体和表演比较兼顾，近景时，她下半身几乎是不太动的。再到特写时，她的动作幅度会变得极小，但更关注自己的表情和五官状态。

这些知识被他一点一点记录下来。

一旁马扎上的白苏看见了，将墨镜推下来，凑过来：“兄弟，你干嘛呢？”

姜也给他看自己的笔记。

“专业啊兄弟，观察真仔细，”白苏说着，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小助理，“小王，等下帮我拍照复印一下，晚上之前搞定。”

姜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扭头看他，却见他拍拍自己的肩，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都是兄弟，下次给你带好东西。”

然而笔记记得再好，到姜也的第一场戏时，第二个镜头拍了十遍都没过。

“停！”方导大喊一声，从导演椅上下来。

他们今天包圆的是Q市二中分校的一栋老式教学楼。跟小说中描写的非常接近，是一座极具年代感的八角楼，连着四通八达的长廊，转得人简直要晕倒。教室里坐满了学生，两桌一人，正在参加年级考试。

镜头从姚俊峰坐到座位上，发现自己忘橡皮开始。烦恼之际，眼尖瞅到前桌女生的笔袋，遂敲她肩膀。

女主聂然转过头来，这里演的就是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惊艳。

一见倾心，一见难忘。

“你这个表现，不太对劲啊。”方导推了推眼镜，对姜也道，“眼里没光。看不出喜欢。这是你第一次喜欢的女孩，你想想，你第一次喜欢女孩子时是什么样的？那种怦然心动，那种她在你眼里发光的惊艳感，你看见的跟别人看到的压根不一样。你会怎么样？”

看着方导殷切的目光，姜也头大，不确定道：“我会被吸引？”

“对，你会被吸引。这是一种强烈的情绪，表面不动声色，内里风起云涌，但你演的太平了。你现在看聂然那个眼神，就跟看颗打折的白菜没什么区别，是有点兴奋，但不多。”

前排的兰因被逗乐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声笑无端端让姜也想起那晚在Juicy Club谭千渝被那个叫南星的男孩逗笑的场景，两人咬耳朵的情景是如此亲密，他突然特别想知道那一刻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哎对，就是这种眼神，不对，还是有点不对，不是这种爱中带痛的，这是后期，这是他俩第一次见面，得是纯纯爱恋的那种。”导演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

电光火石之间，姜也忽然灵犀一点。

原来如此。

他突然意识到原来这就是张老师所说的真。动真格，要动心。

对他这种毫无演技的人而言，原来只要移情就行。把过去相似的经历，相似的人拿出来，去反复思考，反复回想，反复咂摸。去重温那一刻自己的情绪，也就有了这一刻表达出来的真。

把戏中人当成意中人，亦或者，把意中人当成戏中人。

只是这样做，是否意味着，他要把那种不可言说，不敢面对，不能坦然，像烟雾似的还未成形的情愫拿出来做收割？

“我懂了。”

他抬头，第一次认真地凝视前方兰因的身影。她柔顺的马尾辫，她的脖颈，她瘦削的肩膀，她包在宽大校服里纤瘦的身体。但脑海里全都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向来觉得她对他而言只是老板。

不，也不只是这样的，她也不仅仅给了他一份工作。

她把他拉出了一步之遥的深渊，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

她说，姜也，你得自己把自己抓住，牢牢抓住。

她道，姜也，去追寻你活着的意义。直到生命的尽头。不能停下来，不能抗拒这个世界。

她笑，美色误人。

姜也深吸一口气，对方导点头：“我再试一次。”

女孩柔顺的马尾动了动，一张鹅蛋脸转过来。

白。

他的第一感觉就是，特别白。白得像定窑的瓷，细腻有光，润泽如玉。

她的脸上被午后阳光圈出一层细细的绒毛，微蹙的眉头是对阳光直射眼睛的下意识反应。

那一刻仿佛有人按下了暂停键，然后一切画面都莫名其妙开始以0.5倍速播放，于是那1分钟就不再是1分钟了。

“喂，借你块橡皮行不行？”他听见自己声如擂鼓的心跳。

“可我也只有一块啊。”她警惕地扫一眼老师，轻声抱怨。

他看到她抿着粉色的唇，将橡皮拿出来，指甲细细一掐，掰成两瓣，递给他其中一块，就飞快扭过头去。

他接过来，鬼使神差地又多嘴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几班的？”

女孩转头瞪他一眼，似乎是恼他话多。

“我得还你橡皮。”他犹豫着说。

她将手伸到背后，轻轻摇了摇。

这场戏一气呵成，顺利完成。方导在监视器后面兴奋地为他鼓掌，兰因也回头道了声恭喜，但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怔愣地坐在那，满心满眼都是乱的。

这天晚上他住在影视基地附近的酒店，晚上助理给他拿饭时，正好接到谭千渝的电话。第一次拍戏，她也像模像样地给他配了个小助理跟着，还在实习期，是个刚毕业的男生，叫张天异。这名字着实有点大，饶是谭千渝面是他的时候，也不由得多怀揣了一丝隐隐的期盼，希望能见到个天赋异禀的青年。

当然这小子是跟天赋异禀没什么关系的，长相属于模棱两可的那类，个头也不高，但好处是老实、开朗、勤快、有礼貌。兼带之前还有点经纪人助理的经验。这就够了。

小张一进房间就兴奋道：“姜哥，刚才谭总打电话来问你情况了。她也知道你今天的戏过得很好，让我给你多加俩鸡蛋。瞧瞧，我专门给你挑了俩大的！”

姜也也未见得多开心，接过饭就吃，吃了几口，才漫不经心道：“她给我道贺干嘛不直接给我打，还非要通过你？”

“害，姜哥，谭总忙啊，你是不知道她最近有多忙，公司现在加上你也得有十来个艺人了，整天的净是事儿。连我平时除了跟你，你回校我也得去公司帮忙。”小张不疑有他，乐呵呵地一边吃一边解释，“你是不知道，最近谭总又在看本子了，不过应该不是最近拍，可能是后续想投资的。”

说着又拿着筷子眉飞色舞地比划：“姜哥，不是我夸你，今天真演得不错，特传神。您穿校服特像高中生，真显小呀，那身姿，那笑容，那气质，啧啧……我看今天有代拍都拿镜头对着您了！”

姜也哦了一声，拿起水煮蛋剥皮：“代拍是什么？”

“就是一帮子天天替粉丝拍照的人，他们偷拍明星照给粉丝看，收粉丝钱。咱这剧组里也有，偷摸潜伏着，主要是来拍女一男一和男二的。”

姜也又学新知了，瞪圆了眼睛：“这也行？就拍个照还有人要？”

“害，那也得拍照技术好才行，而且得脸皮够厚。而且有的代拍很嚣张的，明星都不敢随便惹。随便放几张照片，几段视频，编排你点什么，就能把人名声搞臭。”

言罢又看姜也表情不对，摆手道：“姜哥你先不用担心，您还是小糊糊，无人在意。”

行，受教了，进这个行业，姜也真是打开新世界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