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千渝是行动派都市丽人，早上不会赖床，说6点起就6点起。

就算再累，在心里默念5个数也能翻身坐起，是她这些年练就的神技。洗漱、健身、浇花、洗澡、换衣服、化妆，1个半小时她如同变身完毕的美少女战士，或者说是铁血战士也行，精神抖擞、光鲜亮丽地开车前往自己的新公司。

早餐是一杯牛奶。靠这一点天然乳制品，她能维持一上午满格的战斗力和生命力。

上午过完，她已弄明白姜也的过往，也大概知道为什么那天他会想从天桥上跳下去。从辅导员的只言片语里，她大概能拼凑出他的故事。

母亲4年前去世，先前得了重病，治了很多年还是走了。父亲于年初酗酒过量去世。可见普通家庭是格外脆弱的，得个大病就能将其活生生拖垮。

钱都没几个，更遑论烧钱。谭千渝悄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什么病那是？”

“血癌。也就是白血病，他母亲应该是慢性的。”

生离死别是头等大事，他想不开也属于人之常情。

“姜也同学现在确实挺困难的，学校已经帮他办了助学贷款，平时吃食堂也是有补助的。但更多的说实话也比较有限了。他平时不吭不响的，也不愿意把这种事儿往外说，都理解嘛，毕竟年轻，还是自尊心很强的。”辅导员说，“谭总，你们是正规公司，既然有心栽培他，他自己也愿意，那就让他试试，成不成的不重要，主要是有人能管着他……”

再见姜也时，在刚摆好桌椅的会议室里，谭千渝干脆地跟他完成了签约。并给他提出了第一个要求。

“当网红？”姜也一字一顿重复道。

“对，现在是全民娱乐时代，草根未尝不能以小搏大，打响自己的知名度。”谭千渝从善如流的接过话茬，“首先咱们得锁定一下平台和你的人设。”

“可我不太……”

“你平时有自己的社交账号吗？都玩哪些平台？”

“嗯……就刷刷微博和抖音。”

“很好，再加一个小红书，我们就从这三个平台开始。”

姜也看上去一点也不积极，很勉强地一点头。行吧，反正就是配合。

谭千渝继续道：“人设你自己有想法吗？就是你在这两个平台上扮演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我……”

“唔，我个人感觉哈，你先天优势很好，应该各种风格出来的效果都不差。但是最好有个比较强的记忆点，好把你的个性更加突出，让人能印象深刻些。”

姜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突出的个性，毕竟他平时最习惯的是隐藏自己，不希望被别人注意。这些年，他越来越讨厌别人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害怕看到其中可怜、悲悯、同情的意味。那几乎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是有缺憾的，他是不完整的。

他又调整了一下鸭舌帽：“我没什么个性，挺无趣的。”

没成想下一刻谭千渝放下笔，倾身将他的帽子扯开，撂一旁椅子上，咕哝道：“这帽子虽然衬你，但看多了有些腻味。”

不等姜也反应，她将他额前的碎发一手拨开，细细端详一遍他的眉眼。

他眼睛狭长，中间却有圆圆的弧度，天然双眼皮，眉目含情，柔和了那抹凌厉。鼻梁好似山峰，当中隆起驼峰。瘦瘦窄窄一张脸，有棱有角，可谓是浓墨重彩。

将上半张脸遮起，但见他下巴瘦削，下唇略厚，自然地翘着，自成一片风光。

“把手松开。”他有些紧张。

她笑，慢慢放下手，他的美毫无疑问极具攻击性。他朝她瞥了一眼，有不满，也有警告。

“我觉得你最适合渣男、潮男人设。”谭千渝托腮逗他，“就是梳个脏辫，嘻哈风。最好再加些花臂纹身，配上抽烟喝酒。以及各种美女环绕左右。”

“我觉得我就扮演个我自己好了，一个学艺术的在校大学生。”生怕她再编出什么更离谱的话，他立刻道，“我扮我自己最不累，也最熟悉。我可以穿得更艺术范一些。”

“艺术男神？盐系帅哥？挺好，可是还不够，这种人设虽然不多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你有什么亮点？”

“我……我会画画。”

“哦？这我还真没想到。据我所知，你不是学的是艺术鉴赏类专业吗？原来自己也能画？”谭千渝有了点兴趣，“有没有什么案例能给我看看？”

姜也看她一眼，舔了舔嘴唇，从桌边随手拿过来一张纸，用签字笔在上面飞快画了几笔。一只白猫，圆圆的脸庞，圆圆的眼睛，长长的尾巴将圆滚滚的身体围成了一圈。它优雅坐着，正伸出一只爪子吐舌舔着，很是慵懒。

他画完递过来。

谭千渝接过打眼一看，那猫儿过分活灵活现，讨人喜欢，便笑道：“这是你养的猫？”

他立刻否认：“不是。”

“那这是？”

姜也将笔扣上，视线落到别处：“猫拟人，这是你。”

“啊，这样啊，真好，虽然比我胖点，但我不介意，”她喜出望外，笑得连眼睛都眯起来，“谢谢你，我很喜欢，我收下了。”

说着将那画小心叠好，放入自己手提包中。

谭千渝越来越觉得自己挖掘到了一个宝藏男孩，不只有颜值的那种。初战告捷，令她对于开创自己事业这件事儿信心倍增。毕竟当初她是在所有人面前立下过flag的，总有一天她要干掉谭都集团那帮牛鬼蛇神，成为比她父亲还厉害的娱乐界大亨。

经过一番精心规划，姜也的新号很快上线，叫GingertheBoy。他在微博上po了第一张自己逛展的侧脸照，配文：hello world.

最简单的黑白灰穿搭，白的T恤，黑的帽子，灰的长裤，侧脸犹如刀刻，鬼斧神工。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最高级的食材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谭千渝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很是满意，点赞三连，顺手关注。

谭千渝意犹未尽，又将微博转发给闺蜜胡珊珊，突然发现自己最近屏蔽了她。无视之前无数条未读消息里，谭千渝言简意赅：快来看帅哥。

胡珊珊一天恨不得25小时都泡在网上，招之即来：哪来的帅哥？[痴汉]

谭千渝打字：素人帅哥。

胡珊珊：不会是你新挖来的吧？谁家的苗子？被你这个辣手摧花的女人看上了？好可怜，呜呜呜～

谭千渝：……你说话不要茶味那么浓好吗？我自己在街边捡的，好不容易费尽口舌才说服人家签约。

胡珊珊：我不信，我逛大街这么多年就没见过真正的帅哥！

谭千渝：帅哥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你缺少的是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胡珊珊：少来！我眼光很毒辣的好吗！我看你那个新助理就很不错，很野很狼性的样子[色]。

谭千渝：你是懂狼性的[笑哭]

胡珊珊：你公司什么时候弄好？我要去参观，我要亲眼见见帅哥，不然我不信。

谭千渝：那得看胡总什么时候肯跳槽，屈尊迂贵光临寒舍[白眼]

胡珊珊：叫我给你打工啊？啊呸，门都没有，万恶的资本家[咒骂]

谭千渝：[点烟]睿文给你多少钱？我出双倍。

胡珊珊：谭总！谭老板！谭大官人！小的这就打辞职报告，您且等着！

谭千渝笑着放下手机，推门而出。夜幕低垂，露天阳台上向外望去，写字楼们聚在一起，好似拔地而起的钢铁森林。霓虹灯闪烁，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赛博朋克的迷雾中。她点燃一根香烟，自顾自吸了起来。

“千渝，还不走？”周应淮敲了敲门，径自进来，见她在抽烟，又出去找了个纸杯接上点水放在她身边。

“谢谢。”谭千渝冲他点头，吐一口烟，看着白雾随风飘散，才道，“这几天还适应吗小周？”

“挺好的。”周应淮与她并肩而立，将视线放远，“只要能重新开始，真的就挺好的。”

“一切都于时未晚，一切都才刚刚开始。”谭千渝笑了笑，眼睛里却是沉重的，“小周，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周应淮留意到她语气中的胸有成竹，她向来如此，不慌不乱，从不狼狈。是以他有时甚至怀疑，她是如何做到这些的。即便身为男人，周应淮自己都有被生活打败猝不及防的时刻。那些时刻，他甚至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这么被毁掉了。

他在监狱中自省，翻来覆去地思考，一遍又一遍回溯自己的遭遇，不断在脑海中演练和算计着如果换一种选择，他的人生是否就会走上另外一条不一样的康庄大道。可是她出现了，冷静地告诉他没有，没有什么狗屁另一种选择，也没有如果。

人生就是这样，一条路走下去，走到底，走到黑，走到死。

她向他伸出了手。她说：“没关系的小周，一次案底不代表什么。你过来，跟我干。我不看这个。”

所以谭千渝虽然看似很轻松的在笑，但他知道她有多严肃，她的决心有多么大。她不是圣人，打破牙和血往肚里吞，但她没有发疯，也没有朝敌人们屈服……她活下来了，且活的很好，这足以证明她的强大。

周应淮打心底佩服这样的人。

姜也还挺听话，连发了一个周的微博小红书抖音，但都没什么大水花。粉丝数寥寥，加起来也就是不到一千个，可见各平台都是俊男美女过剩的状态，也是，有强大的美颜在，网友们无人在意真帅假帅，养眼就行。

于是谭千渝给他下了第二个任务。

“研究爆款？”他又疑惑地重复。

“对，这三个平台，你选一个重点发展。然后在这个平台找对标你这个账号的头部爆款内容。就是热度最高人气最好的那些。研究它们的共性，然后模仿着做。”

“那不就失去个性了吗？”姜也不解。

“宣传费和个性不可兼得，”谭千渝耸肩，“我是不会花钱给你水粉的，所以先想办法把活粉做上去，再彰显个性。”

“可是……”

“我的理解是，”她站起来，用手点点面前的笔记本，“因为你还不懂，所以你先把这些当作教科书，去学方法论，等方法论有了，你自然知道怎么更好地表达自己的个性。”

姜也皱眉，思索着她的话。

“好了，你等下忙完就打车回去吧，别耽误下午上课，打车费记得留发票报销。”谭千渝划拉一下自己的平板，起身，“我下午还有三场面试呢。咱们周五再见，记得交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