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走廊上是因为这件事？天啊，黎佑怎么做出这种蠢事...”
“原来他也没跟你讲啊，其他人都觉得你和黎佑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还以为你是共谋呢。”
“...”宁远青的表情支离破碎，仿佛三观被震碎了拼不起来。
纪洲山观察着他的脸色，心想宁远青肯定是在恼火，平白无故受了黎佑的牵连，于是赶忙乘间投隙：“我看你最近还是跟他走远点，黎佑那人，越来越疯。”
宁远青锁紧了眉头，惆怅地看了一眼纪洲山，他完全没听出对方话里的挑拨。
“唉...你别说了...”
宁远青知道黎佑从小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有时候场面混乱得不行，黎佑还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在旁边煽风点火。两人一块儿长大，宁远青只当黎佑是被宠成了骄纵的个性，行事高调点罢了，从没想过他有什么坏心思。如果彼时的赵锦肴在这里，肯定也会有同感。
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大多还处在一个偏激的阶段，对人的评价非好即坏。
黎佑做的事，换做是不熟悉的人，宁远青肯定再也不与其来往，但他们认识了将近十年，朝夕相处的感情让他不由得为黎佑开脱。
于是宁远青头一回这么神色庄重地找到了黎佑。
*
“黎佑...”
“你这什么表情，听说了吧？”
两个omega之间的氛围从没这么怪异过，黎佑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在宁远青眼中已然成为了刻薄。
“嗯。”
“谁跟你说的，你们班上的还是哪个？”
“这重要吗？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啧，你怎么做这样的事呢？这是你理亏啊！”
“所以呢？我看不惯他需要理由吗？”
黎佑悠哉地看着自己的指甲，全然不管怒发冲冠的昔日好友，似乎说出这样不道德的话就是他的本性，并不是在酝酿什么凄凄楚楚的情感，来伪证自己哪怕存在一丝苦衷。
“你、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好。”
“干嘛这个样子，想教训我那就走开，没了你我身边的人也多得是，用不着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宁远青也是个有脾气的，原本还想着跟黎佑好好谈一谈这件事，要是他有后悔之心，这件事也就揭过了，两人的关系和以前一样好，但没想到日复一日的纵容让他变成现在这种不可理喻模样。
“真是狗咬吕洞宾，你以为我很愿意教训你？纪洲山说得没错，你现在就是疯子一个！”
“原来是他和你说的，纪洲山该不会是看上赵锦肴了吧？真是好笑了，你们两个充哪门子的好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等着这一天吧？同样是omega，你什么都比不过我！现在终于轮得到你高高在上教育我！人家赵锦肴，一个beta，家里穷得要死的beta，他！”
黎佑主观臆断的诘问在房门被重重关上的那一瞬间破碎，宁远青黑着脸同黎佑的父母告别，不等他们说什么就气愤地离开了，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房间里黎佑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溢出。
“佑佑...”
“别进来！”
随着黎佑一声带着浓浓鼻音的怒吼，轻轻地，门把手被转了回去。
“怎么啦？是不是跟远青吵架了？”
父母隔着门细声细气询问，黎佑没有做声，却在心里怨恨起父母，是他们亲手铸成了黎佑的心魔。
从小到大，黎佑最喜欢人多的场面，他成绩并不好，也没学成什么像样的才艺，单凭一张讨人喜爱的脸蛋就能获得所有人的赞扬，父母的百般溺爱让他以为有了一副好皮囊就万事无忧，原本这值得称道的优点成为仅仅能够称道的优点。
所以当开学那天穿着旧衣旧裤、被挤在人堆里的赵锦肴，如同蒙尘明珠一般被黎佑父母拣出来夸时，他也看向那个瘦弱的男孩，脖颈上光溜溜的。
是个beta。
男孩光是怯懦地站在那就足够吸引有心者的目光，他恨从父母眼中看到的藏匿不住的惊艳，黎佑感觉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个盛满污秽的容器，嫉妒和自卑由内到外从眼鼻口中喷涌而出，他竟然微不可察地颤抖了起来，他讨厌那个人。
照镜子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却是男孩的脸，想划烂；同父母相处的时候怨恨他们的教导无方，想逃离；最讨厌的还是自己，现在不剩一丝价值的存在，想轻生。
黎佑难以自制地将全部注意力转移到男孩身上，得知他叫赵锦肴，得知他家境贫寒，得知他从小学开始就被欺负，赵锦肴毁了他的生活，他也要将赵锦肴的噩梦延续下去。
*
跟着那些alpha将烟吸进肺中，滋味并不好，黎佑放纵这种病态的□□，唯有一错再错才能让他宽心，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最近那个alpha一直和他在一起...”
“要不要一起收拾了？”
“我看，我们快放寒假了，不然等他们两个分开了？”
“啧，那还要等多久？你该不会是反悔了想耍我们吧？”
“你放什么屁？算了，下手别太重，把那个beta弄走完事了就成。”
这些alpha都是三十岁左右的无业流民，简单来说就是混混，其中一个用粗糙的手背抚上黎佑的脸，omega忍着性子不发作，现在是他有求于人。
“小小年纪心思这么坏，哥几个看你也挺不错的，钱呢，少收你一点，陪哥们玩玩？”
黎佑在心里啐了一口，心想这一群癞蛤蟆也配，但他生怕惹怒了这几个人自己也逃不过，于是露出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挑逗的笑：“我再想想吧，反正呢，钱是少不了你们的，你们要把事情给我办得万无一失，懂吗？”
Omega清楚地知道他要为这个决定后悔终生，鬼胎暗生，祸心在砰砰有力地鼓动着，他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笑了出来，黎佑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这样真心的笑容了。
*
今天是冬日里难得的大晴天，风和日丽、碧空万里，感受着轻柔的微风，赵锦肴面对着最讨厌的体育课心情也不得不愉悦了起来，刚刚下楼的时候邬钰还靠在楼上的栏杆上喊了他一声。
负责搬完跳高用的垫子，赵锦肴看见手上脏兮兮的，正打算去趟洗手间，迎面走来的一个男生喊住了他。
“赵锦肴。”
赵锦肴登时停下脚步看向来人，细细观察一番只觉得眼熟，但罢了还是没想起来名字，于是，眼里装满了疑惑。
男生一副开朗大方的模样，发型是现在很少学生会剪的短寸，却并不难看，他身量高大，像是很擅长运动的样子。
“你变了好多啊，以前你从来不敢盯着别人的脸看的。”
赵锦肴连忙移开视线，他听到“以前”两个字，心头警铃大作。
那个人却似乎是很熟悉他，轻而易举就看穿了赵锦肴的顾虑：“我们以前不是一起玩过吗？你、我，还有你那个好朋友，是叫什么明来着？经常保护你的那个。”
赵锦肴在心中应道，是陈明，随后又谨慎地问道：“你是叫？”
“纪洲山。”
“纪...洲山...”
男生笑了笑，继续说到：“我们之前轮流荡秋千，只可惜后面你们没再过来了。”
赵锦肴抬头看着纪洲山，与深远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了起来，他突然福至心灵，有次他正要被人欺负的时候，这个人说了两三句话就帮他避免了灾祸，两人就这么结识了，只不过上了初中，这段关系算得上是就这么断了。
他是少数几个愿意主动帮助赵锦肴的人之一，赵锦肴对于忘记他的事情感到有些羞愧。
“你们也是体育课？你这是要去哪？”
赵锦肴卸下戒备，向他摊开掌心，说：“刚刚搬东西手弄脏了，正要去洗手间。”
“哦，那你去吧。”
赵锦肴微笑着冲他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又被叫住。
“你最近可要跟好邬钰。”
纪洲山留下这句话就挥挥手跑走了，人把话说得不清不楚总是为了给自己留余地，但赵锦肴仅仅根据这个完全推测不出他的目的是什么。
看着纪洲山离去的背影，赵锦肴一颗心又被吊了起来，大抵又是什么人要找自己麻烦吧，但为什么会说到邬钰，该不会是上次打他的那个alpha要报复吧......
*
“跟好我？”
体育课上的事，赵锦肴本不想让邬钰有所顾虑，但斟酌再三还是告诉了他，毕竟他被特别提及到了。
“他是这么说的，我还没来得及问就走了。”
“他叫什么？”
“纪洲山，你认识吗？”
“不认识，”邬钰甚至都不愿意多想想就摇头，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而且不知道他上课时做了什么，后脑勺的头发又翘了一缕起来，随着轻快的步伐一晃一晃的，“那就听他的呗，反正也没什么事。”
“你说，会不会是上次那个alpha？”
“哪个？”
“就...之前帮着黎佑的那个。”
“他啊，不可能。”
邬钰没有告诉赵锦肴他将江文“警告”了一番的事情，beta胆子小，要是知道了估计又会自己胡思乱想。
“诶？为什么？”
“直觉。”
“...”
“信我啦，我是说真的。”
说完邬钰又兀自沉下嘴角，还是得去瞧瞧那人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以免他在背后耍什么阴招。
认识邬钰以后，赵锦肴觉得语言真的是一种神奇的东西，有时候一句话就足以抚平人心，他缓缓舒了一口气，而后加快脚步跟上alpha，说今天小测成绩出来了，英语进步很大。
“那我能不能提个要求？”
“什么？”beta看着邬钰真诚地发问，毕竟这多亏了邬钰的辅导，他却从来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回报。
“下次我教你的时候喊我老师怎么样？”
“...说、说真的吗？这样就行了吗？”
“诶？没关系吗？你还真的是一点都不会拒绝啊。”
“...”
赵锦肴在心里默默想，完全没有拒绝的必要，倒不如说再来十个这样的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他询问邬钰今天能不能休息一天，他要回去帮母亲做点事，于是邬钰自然而然地提出送他回去。
出校门时，赵锦肴蓦然回头看向教学楼的方向，不知道为什么，身后总传来一股凉意。
“走吧。”
“嗯，来了。”
赵锦肴转过身跨坐上电瓶车的后背，少年身上好闻的清香再一次袭来。
“邬钰，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我闻不出。”
邬钰失笑：“你当然闻不到了，你是beta。”
他说的赵锦肴不明白，因为徐思君从小到大的隐瞒，和被卫生课老师随口带过的基础知识，赵锦肴一直觉得自己是能够闻到信息素的，母亲的是雪花膏的味道，父亲的是廉价香烟的味道，自己的是稻田的味道...所以对于邬钰的回答他有些不开心。
“让我想想，别人说我的信息素是金桂的味道，我姥姥还在她园子里种了好几棵，不过我自己不太爱闻。”
赵锦肴分不清桂花的品种，于是他凑近邬钰嗅了嗅，和普通桂花的味道很不一样...
邬钰见这一幕突然有些心疼，赵锦肴对于这方面的知识是真的相当匮乏，于是他也不揭穿其实beta闻到的是他洗衣液或者沐浴露的气味。
“你的是稻谷的香气，对吧？”
“你也闻到了？我只有秋天的时候才能闻到，之前丰收的时候妈妈都会带我到田埂上，风吹过来的时候就闻到了。”
“嗯，那天我也是在风中闻到的，才知道是你，”邬钰想起第一次见他对他的不屑，和周日那天赵锦肴还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差点就错过了，幸好，“说起来也好巧，我们的信息素都是秋天的味道。”
但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学期将尽，还有半个月就要迎来寒假，邬钰或许会留两天，但过年期间他还是要回到襄邟，赵锦肴没有手机，意味着两人将要断联近一个月，赵锦肴感觉有些喘不过气，他为邬钰在自己心中重得吓人的分量感到心惊。
停车、下车、道别、分离，这是四道写死的程序，赵锦肴多希望它们能够彻底失效。
走近院子，他换上笑容朝坐在板凳上擀面皮的徐思君走去，马上要元旦了，他想说服妈妈那天能空出一点时间让自己陪一陪邬钰。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久等了QAQ感谢各位的收藏，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