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逐渐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因为你受伤的耳朵不断涌出血液，撕裂的伤口暴露在风中，灌进凛冽的痛。

世界里只剩下尖锐、刺耳的杂音。

你竭力抬起眼瞪向他们，辨别出他们的口型。

他们在说你做不到。做不到保护你的东西。

而你想保护的，只是那小小一团，脆弱柔软的生命。

你抑制住身体的颤抖，却无法抑制喉咙发出呜咽，在胸膛中疯狂跳动的心脏，一下一下，感知清晰传入你的大脑，无声悲怆。

痛苦和愤怒搅在一起，好像，有点头昏脑胀。

你挪动脚步，往地上摸索着，拾起了他们所丢下的板砖。

那便是你第一次学会打架。

神岚高中，是一所……不太好的高中。校风散漫，学习氛围差，多数学生处于“被放弃”的状态，纯粹只是在寻欢作乐。

哦，打架也是家常便饭了。

传闻中神岚高中的老大是个心狠手辣漠视规则的家伙，一拳一个猛男，一脚一个壮汉。

佐渡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也不会有见到这个传闻的机会。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所在的高中，那个钱太多所以很狂妄的吉田以及他的小弟们，惹上了神岚高中。

所以他们——

要，约，架。

热闹不看白不看，过了这村没这店，佐渡悄咪咪前往他们约架的地点，找了个安全的掩体探出脑袋。

两边都声势浩大，神岚高中的男生们正在大肆吹嘘。

“我们大哥世界第一厉害！”

好家伙这是什么小学生式吹捧法，不过话说到这，该出来一个凶神恶煞满脸横肉的高大男人了吧？

结果，当他们侧身让出一条道路，你手插口袋慢悠悠走过来时，对面所有人都失望了，并忍不住发出嘲笑。

“所谓的大哥……是个女生？”

“笑死，宁愿相信这是你们老师都不相信会是你们大哥。”

你一言不发，懒懒地站着，秀气的面容上是淡漠清冷的眼，笔直的短发覆盖住耳朵，微微卷曲的刘海遮住额头，制服袖子折起，手插口袋的动作和好像什么都无所谓的表情带来一丝不羁的气质（……）。

就算穿着男生制服，也可以肯定绝对是个女生啊！

佐渡觉得很迷惑。

但神岚高中的学生看到你，无一例外地狂热起来，男生们露出兴奋又敬仰的表情，几个跟来的女生也很亲昵地为你加油打气。

“这难道是什么校园王子设定吗！”

佐渡脱口而出。

下一秒，你和他对上视线。

被听见了？她会不会冲过来打我？佐渡身体一僵，做好开溜的准备。

而你连动都没动，只是认真地看了看这个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的家伙，视线在他脸上停留好几秒后，你漫不经心移开目光。

不对劲。传闻中心狠手辣的老大究竟狠在哪了？佐渡绝望地想着为什么还觉得其实有点可爱啊喂！

佐渡抹了把汗，继续在心里悄悄吐槽，没看出那个神岚高中的老大有什么威胁性，倒是我们这边，吉田花钱请来的这个人……有点可怕……

Jesse不耐烦地挠挠脖子，觉得这个场面十分无聊。要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不过是收了那个吉田的钱来帮他打架。在来之前，Jesse想过有没有可能只是高中不良之间的打架，啊应该不至于吧，毕竟他给的钱那么多，只是为了这种事也太小题大做了。

——结果真的是要和高中生打架。

Jesse兴致缺缺，眸中总是填满的戏谑笑意淡了不少，无聊的情绪毫无掩饰地展现在脸上。

速战速决就行了，没有特意捉弄他们的必要。

那个被吹捧的女孩子又能有多大能耐呢？

她看起来。

太、弱、小、了。

约架的起因是神岚高中的女孩子被吉田他们一行人骚扰，并且他们完全不知错，提到这件事时依然露出不屑的表情。

你在看着。

你注视着为首的吉田翕动的唇瓣，专心地分辨，一字一顿在心里复述。

耳边的声音遥远而模糊。

你看到他说。

“那又如何？是她们太弱了。”

啊呀，好像小看她了。几秒后Jesse果断推翻刚才的想法，嘴角扬起饶有兴致的笑，他的视线追逐着你的身影，瞳仁中泛起意味不明的涟漪，轻轻荡着，仿佛即将掀起惊涛骇浪。

你的雷厉风行与近乎疯狂的专注忘我，已经让Jesse刮目相看了。一直旁观的Jesse迟迟没有出手，他突然不想让这一切尽快结束，他还想看看你能坚持多久呢。

“大哥！后边！”有人着急地提醒你，随即那人突然想起什么，但已经来不及冲过来拉你。

电光石火之间，杂乱的金发与张扬的气息逼近了你，Jesse揽住你的腰，抬起手肘挡住铁棍的偷袭。

Jesse微微垂下眼眸，便与你直直对视。

他看到你眼中一瞬的慌乱与不可思议。

煞是有趣。

Jesse暗暗发笑。

“你在做什么！！你这样子是没有职业道德的！”发现自己雇来的人反水了，吉田惊慌地大喊。

真是吵闹的混小子。

Jesse歪了歪头，含笑的眸子却是冰冷无比，痞气地勾起嘴角。

“啊——钱还给你。”Jesse慢条斯理道，“那么现在，可以打你了吧？”

赢得毫不费力。

你不知道这个明显不是学生的男人为何会帮你们，但你看着他的侧脸，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温热又惆怅的感觉，似是怀念。

“……谢谢。”

你轻轻颔首，低声道谢，你的嗓音是有些沙哑的，略微沉闷，像包裹在沙砾之中的墨石。

“哈，不用谢。”Jesse吊儿郎当地回答。

你再次点点头，然后转过身，手一扬，示意大家离开，毕竟你并不准备在此久留。

“喂、我说——”

Jesse突然又想叫住你，但背对着他的你没有任何反应，漠然地往前走。

Jesse挑了挑眉，一个落在最后的神岚高中学生在经过Jesse身边时提醒他：“大哥她有点耳背。”

然后那个学生喊着你的名字奔跑过去，你依然没有回头。

Jesse：……你管这叫有点耳背？

“那么你呢，还留在这做什么？”Jesse望向藏在角落的佐渡。

“嗯？”佐渡突然意识到是Jesse是在说自己，于是他高呼着“我只是一个路人而已——！”落荒而逃。

Jesse耸耸肩，拽起一直戴着的十字架吊坠，若有所思地用手指细细摩挲。

他有预感，一定会再次相遇的。

神明的安排呐。

嘘。

男人的眼睛一睁一闭，食指抵在唇上，烈性与骄傲一同扩散在上翘的唇角。

告诉你个秘密，命运偏爱于我。

再次的相遇对Jesse而言是理所当然的注定，他笑意盎然地跟你打招呼。

好的，你还是没有反应。

Jesse的视线锁定于你的耳朵，虽然被头发遮住了，但他隐约有看到耳机线。

于是Jesse悄悄靠近你，猝不及防摘下你的耳机，刚才还冷静淡然的你，如同突然受到惊吓般反应一下子变得十分剧烈，回身挥出的拳头被Jesse接住，他玩世不恭地笑着，故意裹住你的手。

你挣脱开他的手掌心，语气淡淡：“是你……啊。”

“究竟是在听什么——可以这么入迷？”

距离很近，你们的胳膊碰到一起，Jesse擅自拿起一边耳机靠近自己的耳朵，但是什么声音也没有。

你根本就没有在听歌，却还是会对外界的声音没有反应。

所以……Jesse觉得自己原本的猜想很有可能是正确的。

Jesse把耳机放回你手中，对上你专心致志的眼眸，缓缓地，无声地，朝你做出口型。

“你听不见吗？”

“不是听不见……只是，听不清。”你蹙起眉头，语气生硬地回答道。

Jesse沉默了片刻，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故作轻松地继续询问道：“那你现在是要去哪？”

“……见个朋友而已。”

瞟了眼你即将前往的荒郊野外，Jesse决定厚着脸皮跟上，并思索起这个朋友不是人类或者已经死了的概率很大。

“纪念我最初的朋友”。

牌子上刻着这样一行字，经过几年的风吹雨打，已逐渐模糊和腐朽。

你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静静地悼念。

耳畔边你能听见的只有风声，但你知道身后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我……看到你的时候，想起了它。”

你的声音飘渺而充满怀念。

站在旁边默默凝视着你的Jesse，笑颜和思绪停滞了一瞬。

Jesse觉得乌鸡鲅鱼。

他突然明白了你为什么对他没有那么强烈的警戒心，原来是因为想起了最初的朋友……？（注：而且还是只小动物）

有点烦躁啊。不知是不甘还是该死的胜负欲。

“回去了。”

你刚想转身，就被Jesse的双臂环住肩膀，他又是悄无声息靠近的，让你一时没躲开。

你听不到他人心跳，但你能感受到。

微弱的听力不可逆转，但你的耳朵还是拥有触觉。

体温覆上有点冰凉的耳朵，你愣了愣，自我防御能力仿佛正在一点一滴被瓦解，贪图残存的温度。

Jesse浅浅地叹口气，轻佻的表情早就无踪无迹，郑重地拉起你的手。

他在你的掌心中写下自己的名字。

Jesse。

那么、叫我Jesse。

我想听你亲口念出来。

然后竭尽全力记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