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慌意乱？”蒋莱一哂，“笑话。”

夏璨笑而不语，一脸看破不说破，换来一个白眼。

她可没忘记，当初某人找到她要出道时，那气势，仿佛豁出去孤注一掷搏一把的决绝，一边又控制不住失魂落魄，每秒看一眼手机，生怕错过什么，她身上矛盾相撞，充满了焦躁不安的斗志。

蒋莱小有名气起就很多人追，后来大火了，更有甚者，愿意支付百万的费用，只为了和她共进晚餐，她却正眼都没给一个。她越是这样，渴慕她的人越着迷，她越发地不屑：“付钱请女人吃饭？这么低级的手段我爸三十年前就不用了。”

夏璨想想也是，蒋莱但凡愿意委身于男人，安分做蒋家的乖乖女，嫁的必定是豪门望族，何必为了出道和家里闹翻。

扯回正题，蒋莱说：“最近有没有好剧本？我不想再拿什么最受欢迎，最佳人气奖了。”

“还不是时候，公司刚成立，我们自己投资的剧你总得演，你可是收视保障，还得带带新人。”

蒋莱万般无奈地靠在椅子上，古偶、现偶、人鬼偶、仙侠偶，各种偶她拍了四年，快拍呕了。

夏璨说：“知道你想转型，好剧本可遇不可求，有合适的也不会错过，先拍几部迎合市场的热剧，先生存再发展。”

“遵命，夏总。”

“嘴贫。”夏璨笑骂。

颁奖典礼前，造型师拿着一条黑裙比划，蒋莱问：“干什么？”

“这条裙子太露了，加个内衬试试。”

黑色纱裙半隐半露，原配的是和比基尼差不多的黑色三角裤，裙摆下褶皱密集，还是遮着的，越往下越显。

眼看蒋莱要翻自己一眼，造型师连忙说：“咱们得符合国情。”

蒋莱一个白眼翻过去：“要么不穿这条，要穿就不加。”

考虑到她刚挑衅了网友，不要如此密集地引起争端，最终没穿这条裙子。

蒋莱拨出一通电话，那边立刻送来一件适合今晚的礼服。

白色抹胸连体阔腿裤，温柔的白色，搭配挺括的质感，刚柔并济，利落的剪彩显出细腰长腿，十分爽利，抹胸露出漂亮的锁骨，优美的脖颈，又很有女人味。

蒋莱戴上润泽的珍珠项链和珍珠耳环，简单大气，头发全部扎起，干净利落极了，仿佛清丽脱俗的白玉兰。

造型师称赞：“还是天姿姐的衣服适合你。”

顾天姿是独立服装设计师，蒋莱多年的好友，两人没事就凑到一起看时尚杂志、看时装秀，研究美。

巴尔扎克有句话说，女人的衣服是她最隐秘思想的持久表露。

最开始，顾天姿的设计承袭男装特点，比如宽松的黑西装、领带等等，蒋莱也通过男性装扮大大出圈。

后来，她们意识到自己对女强人的刻板印象，说改就改，绝不再用男装那一套，而是凸显女性特质，大大方方展露女性最美的一面。

女人可以优雅，也能泼辣，可以盛气凌人，也能温和可亲，可以性感妖娆，还能活泼可爱。

女性的美是千姿百态的，穿什么、怎么穿不重要，重要的是认可自己，穿出自信。

蒋莱一手插兜，一手是黑色细长形的手拿包，步伐随性又有力，超A超飒，刚下红毯就上热搜。粉丝嗷嗷叫，大佬每一步都踩在我心上呜呜呜。

红毯后，一些女星忙着换第二套服装，蒋莱只准备一个造型，她到后台补妆，一进门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议论自己。

“最受欢迎女演员，水奖而已，出道这么多年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代表作，还是个花瓶，只能在红毯上逞威风。”

说话的是苏兰，当年的公司一姐，正闭眼对着镜子，由化妆师补妆。

那年，蒋莱主演的第一部电视剧热播，新人里的佼佼者，风头正盛。

一次活动开始前，记者蜂拥来采访她，问她的目标是什么，想不想做公司一姐。

公司年会搞了直播，全公司的明星都在，观看量数千万，主持人到处cue人活跃气氛，他问蒋莱：“作为公司最有潜力的新人，你的目标是公司一姐吗？”

她那时初出茅庐，毫不掩饰野心，直言说：“要做就做老板。”

一句话，把一姐舒兰给得罪了。

蒋莱要是想做公司一姐，是挑衅她，可她竟然不屑一姐，简直是侮辱她。

结仇了。

被轻视、被排挤、没资源、没工作，蒋莱硬生生熬了小半年。

一天，在蒋家老宅吃了饭，蒋淮安送她到公司，苏兰碰见了，嘲讽道：“不是挺傲的，就迫不及待找到金主了？”

蒋莱不争辩，第二天，让蒋淮安给自己送东西，他一进公司，老板亲自迎接，恭恭敬敬：“大驾光临，里边请里边请，私事？找蒋莱啊？......女女儿？啊对对对，原来是您的千金，第一眼见到蒋小姐我就觉得与众不同。”

苏兰看她的眼神，不可置信、隐忍、不甘、妥协，复杂得难以言喻。

蒋莱对上她的目光，想的是，到底还是仰仗了蒋家的威望，用身份打压人，和舒兰有什么区别？

离开公司，蒋淮安见她闷闷不乐，对她说：“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水至清则无鱼，我们的尺度不妨灵活一点。”

蒋莱笑了，问：“一起吃饭吗？”

“有约。”蒋淮安曲指敲了下手表，男人到了中年，沉淀出气质，帅出了不同的味道，他依旧吃香。

佳人有约，蒋莱会意，说：“辛苦辛苦，百忙中抽空来帮女儿解决麻烦。”

“都是义务，应该的。”蒋淮安那么一笑，中年版花花公子，说完就潇洒去了。

舒兰摸不透蒋莱的底，之后不敢再对她怎么样，只是看着蒋莱的事业蒸蒸日上，暗地里一直在较劲。

蒋莱在她身边坐下，双腿交叠，拿出一瓶香水，上下左右在空气里喷了喷，几乎喷到舒兰面前。

刚才和舒兰一起说闲话的，只是旁听的女星们，这会儿一个个安静如鸡，一心吃瓜。

蒋莱将香水放在桌面，哒的一声后，明明白白地开始凡尔赛：“兰姐，这是我新代言的香水，香味怎么样？送你一瓶？”

舒兰嘴角紧绷，鼻翼也缩着，好像香水辣到她了。

“《炽恋》收视率高，我也是侥幸，吃红利，一下子签了......”她故作思考，“十几个代言吧。”

舒兰被踩重软肋，嘴角有一点抽搐，她过了黄金时段，这些年的商务越来越差。

她呵出一声冷笑，说：“代言不过是挣点快钱，要想站稳脚跟，还得靠作品。”

蒋莱拿出粉扑拍脸，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负责艺术，我负责挣钱。”

“对了，”她突然想到什么，情真意切地说，“听说兰姐今年又提名了最佳女演员，祝你拿奖哦。”

噗嗤~有人没忍住笑出声，舒兰连续提名三年了，就是不拿奖，她们都不敢提，还是蒋莱艺高人胆大，精准地在雷点上蹦迪。

舒兰竭力维持体面，硬是笑出来，本来想反讽：“谢了，你也加把劲。”

“放心，我追得很快的，”蒋莱不吃她这套，对着镜子里的舒兰飞出一个wink，“我的速度你还不了解。”

是的，她当年说的话已经实现，成立公司自己做起了老板，而舒兰还在那家公司里耗着，后浪推前浪，一茬接一茬青春靓丽的小姑娘出道，谁见旧人哭。

舒兰终于撑不住，一甩手，啪，一支口红折断在桌面，站起身就走。

大家陆陆续续离开，蒋莱来得晚，补好妆时没有其他人了。

她没了方才的自在劲儿，脸色淡下去，犟劲儿起来了，一边快步往演播厅走，一边说：“把手头的剧本全部再筛一遍，挑出好的——”她还就不信，最佳女主演——

一拐弯，眼前闯入一道人影，猝不及防的瞬间，她涌起太多情绪，压下太多情绪，犹如闪电径直劈下，疾风飞过沟壑，心里搅起了千层浪，面上依旧无动于衷。

一步一步，越走越近，两人的视线好像碰撞了无数次，又好像压根没看对方。

身边人都不知道她那段恋情，一本正经地说剧本，蒋莱耳朵里嗡嗡的。

三米、两米、一米，两道脚步声，两个被簇拥着的人，靠近、擦肩、分开。

蒋莱心头烧起一阵无名火，路中间不知道谁丢了个易拉罐，她一脚踢过去，易拉罐撞到玻璃护栏，安静的走廊发出巨大的响声，所有人震惊的目光里，玻璃蜘蛛网一样缓缓碎裂开。

她又闯祸了。

#蒋莱没素质#热搜第一。

#蒋莱大力士#热搜第二。

哭笑不得，夏璨忙着撤热搜，不忘打来电话：“遇见他了？”

这会儿她没调侃，而是嘱咐：“一会儿到演播厅，那么多镜头，无数双眼睛，你无论如何要控制住情绪。”

“那天是玩笑话，他给最佳导演颁奖，座位也和你隔得远，不会直接碰上。”

另一边，张劲听到响声，停住脚步。

助理温衡飞快往回走小跑，绕过弯道，看了眼，又问了几句，打电话叫人来处理。

小跑回来，追上张劲一行人，小声说：“刚才那位蒋小姐，把易拉罐踢到玻璃护栏上，玻璃碎了，已经安排人处理了。”

温衡察言观色，boss嘴角可疑的弧度，笑？嗤笑？忍俊不禁？

很短暂，不等细品，他已经恢复平淡。

如夏璨说的，他们的位置距离远，他在最前排，她在他右侧后方，根本看不到他的脸。

直到典礼尾声，颁发到压轴奖项，主持人隆重介绍颁奖嘉宾，她听见他的名字。

热烈的掌声里，她想起第一次问他名字时，明明知道，还装模作样地说：“哪个劲，清风劲节的劲？看来是个君子。”

他的声音隔着电话都显得文雅，说的却是：“为什么不是陵劲淬砺的劲？”

强劲锋利的意思，蒋莱缓缓握紧手里的画笔，抿住嘴角的笑，她发现，一个人将不为人知的一面独独展露给自己时，感觉多妙不可言。

那时候，他的名字是美妙的情诗，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名字是锋利的刀刃。

如今时过境迁，在人群里再次听见他的名字，终究变得陌生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