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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Case Four - Chap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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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两边闪耀的照明灯在急速向后退去,正如今年日历上所剩无几的工作日和眼见着就要告急的破案期限余额。向义昭匆匆给萌萌传了几句语音布置任务,一目十行地扫过最新弹出的群消息,又细细地总结了下今日走访结果发到群里;也不用欧仲霖主动开口询问家里目前是什么个情况,向义昭就挑出重点为欧仲霖概括了一下今日组员们取得的其他工作进展,特别是关于爆/炸/案的相关人员的社会关系摸排和监控筛查结果。其中输出火力最猛的还是荣浩,他的调查重点也是让欧仲霖一直“念念不忘”的嫌疑人之一、今天下半场的主角庄瑾雯;原来,让荣浩如此兴奋的原因是他在爆/炸/案发的监控逐帧比对中果真找出了点眉目;他通过反复查看现场视频,并对比了上周六的排练视频片段以及相关人员走位图示,惊奇地发现就在爆/炸/发生的前几秒,身为主持人之一的庄瑾雯却有些不自然的微小动作。

首先,庄瑾雯趁着聚光灯和拍摄设备都欻欻欻地对着吴褚胜的时机,特地向着舞台右侧的演讲台方向微小位移,看着似乎是在调整站姿和放松被高跟鞋捆绑了几个小时的腿脚,但只要反复观看几次,她刻意的走位姿势便一清二楚;而且在另一位主持人马上要走完预定台本的时刻,她本该是要向着舞台中心方位移动并与左侧的搭档在台下汇合、再面对观众共同说出整场典礼的致谢结束语,不过庄瑾雯的动作似乎是想借用演讲台为避障物,帮助她稍稍抵挡即将要到来的爆/炸/,以及方便她做出操纵发生装置的小动作。再者,也同样是在这区区几秒钟内,庄瑾雯突然拥有了比旁人更加敏锐的预测能力,她的肢体在潜意识的指挥下预先摆出了略微躲闪和自我保护的姿势;虽然放在当时混乱的现场中,她的行动轨迹一点儿也不明显、完全不会被旁人所注意,当然更不能作为逮捕她的有力证据,但现在再将庄瑾雯的临场表现的微动做单独拎出来仔细观摩、再对比同样是舞台周围其他人员的动作轨迹,确实能看出她的肢体动作先大脑一步出卖了她。毕竟庄瑾雯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员,如果她已经知道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爆/炸/和骚乱,即使这是自己精心安排实施的一出好戏,动物的自保本能也会让她不自觉地做出防御性和逃避性姿态,但就是这点微动作,在逐帧慢放的审视下也足以让警方把接下来的侦察重点转移到她身上了。不过由于这短短十多秒的影像资料算不上实打实的直接证据,庄瑾雯也完全可以随便找些理由搪塞过去,相比于向义昭那副摩拳擦掌地要亲自去逮人的热情,欧仲霖则是决定先按兵不动,同时传话让队里加紧对于其他证据和线索的收集整理,争取从其他角度真正佐证庄瑾雯所犯下的罪行。

向义昭转述着荣浩的调查结论,余光已经注意到欧仲霖嘴角边那一丝得意不已的上扬幅度;他放下平板,一脸了然地询问欧仲霖,下午特地让安辰复述与庄瑾雯近期的那场占卜,是否早已经发现了庄瑾雯的些许不正常之处,所以昨晚的会议中才特意提出要调查庄瑾雯的情况。行驶在熟悉的路段上,欧仲霖平稳地把着方向盘,手指在方向盘上打着只有他自己懂得的节拍,专注地盯着前方人行横道中央匆匆追赶最后几秒绿灯的行人,轻松地回道【那是当然的了!刚才只是想通过安老师的回忆来确认庄瑾雯的精神和心理状态罢了,总不可能就听他的一面之词给人定罪吧。小昭,你现在才反应过来呀;难道在你眼里你队长是那种大过节的让弟兄们加班加点做无用功的人嘛。我一早就觉得庄瑾雯身上有不妥的地方,你自己好好琢磨下也能发现其中端倪。。。】向义昭让欧仲霖别卖关子赶紧地,欧仲霖好笑地瞪了眼自己这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宠坏的副队,只得将自己的怀疑依据娓娓道来【你再仔细读一下昨天小媛给庄瑾雯做的笔录;第一,虽然开始是小媛问她如何接单,但庄瑾雯却画蛇添足地说自己“主动”争取这次工作机会的重要因素是“缺钱”。我懂,这乍听起来很正常也很普通,但你要是把这些字眼放在庄瑾雯身上和当时的语境中去思考,就会发现她的回答有点违和、甚至有点欲盖弥彰了。庄瑾雯也就二十三、四的年纪,一个私立学校的研究生,生得盘靓条顺、又是名校播音专业,她那种天然优势的自尊心和后天养成的好面子,我们先不管程度有多少,在外人面前必定是要拿起一副范儿来的;所以关系到自身经济境况不好的事儿,即使警方回头随随便便就能查出来,在当时那种情景下她该会很难为情就那么轻易地说出口。昨天那种问题,是从一位和她一般年纪的实习警员口中提出,正常情况下如果警方不继续追问,按庄瑾雯那样的性情应该不会主动拿出来说,顶多模棱两可地敷衍几句就翻篇儿了;比如,她可以说自己就是在兼职接单群里随便刷刷才看到消息,那天正好有时间就顺便去面了一下,没想到直接选上了。你看、多简单的两句话就带过去了,小媛经验不足,顶多觉得她走运罢了、不太可能会细问。再说一个多月前的事儿了,不管是裴淑宛还是吴家下属公司的负责人等,都不一定记得这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庄瑾雯叨唠那么多反而是无效信息,还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底牌给卖了。】

欧仲霖顿一下、给向义昭一点反应时间;随后不等他继续分析,向义昭支起身子、提高点声调,接话道【对呀!小媛确实说了,做笔录时庄瑾雯的神情分明是太不情愿、也不怎么好意思,但偏偏还是要说那些有的没的。诶,我突然想起来了,相比于邢磊做笔录时的态度,庄瑾雯就显得刻意了。欧队,你看,他俩同样是托关系接到这单兼职,邢磊提起自己家里的关系明显更坦荡也更自然;而庄瑾雯呢,自己老师的推荐说起来扭扭捏捏,哼、还不如不说呢。我觉得这反而说明庄瑾雯的心虚,她越是想强调自己的无辜、越是想将自己撇干净关系,反作用越明显;她极力给自己昨日为何会出现在爆/炸/案现场找一个看似无懈可击的正当理由,但其实不去找任何理由、对自己的困境闭口不提,才是一个置身事外之人最该有的真实状态,只有心虚的人才多说多错;欧队,我说的没错吧?】欧仲霖对向义昭的恍然大悟地表示赞同,又接着分析道【至于第二点嘛,就更简单了呀。你想嘛,一个在下湾区以英语授课为主的私立学校主修播音专业的奖学金学生,还挤出时间去修了法语二外双学位、最后也顺利毕业的文科类高材生,你觉得她会被区区几个拗口的英文单词给难倒么,这不是她的分内的必修课么?真的会几句串联台本都念不好、还能让人觉得她念得没感觉?她明显就是故意的嘛!我想庄瑾雯是为能了让邢磊和她在走位时互换位置,因为她一定要拿到站在舞台下方右侧、也就是演讲台旁边的那个数秒位置;而且这段时间内她没有任何口播台本,既能专心致志地盯住爆/炸/时间并同时按下发声装置的遥控器按钮,又能保证自己距离演讲台内那个发声装置足够近,最多不超过一米;在爆/炸/发生时,还能借由演讲台作为保护自己的避障物,也正因为庄瑾雯心里知道那爆/炸/装置的波及程度就只有站在雕塑旁的吴褚胜而已。】向义昭在欧仲霖循序渐进的解释中只剩下点头的份儿,看着前方环屿南区最中心路段黑压压的钢铁车流,欧仲霖眼下只能望洋兴叹、揉揉太阳穴缓解过去十二小时堆积的疲劳,并让向义昭得着闲赶紧把庄瑾雯的社会关系和家庭背景挑些重点说来听听,特别是她身上有无任何能与吴家人牵扯上关系的地方。

撇开庄瑾雯身上越来越厚的嫌疑暂且不谈,多亏了萌萌和文佳媛二人的归纳整理能力,庄瑾雯从小到大的经历早已被条条目目地理顺并发到工作群里;回程路上向义昭也断断续续地过了一遍庄瑾雯的身世,现下他可是用一副充满同情、异常怜香惜玉的语气,沉重地说道【诶,欧队,你别急嘛,且听听我慢慢道来。不得不说呀,庄瑾雯这女孩子,家里家外遇到的事儿听起来真有些惨,她还能坚持上课写论文和校外实习,同时做兼职,也太不容易了。不过旁的不提,我倒是可以先回答你最关心的问题,她身上和身边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儿看起来和吴家完全没有关联。】欧仲霖有点诧异地投给他一连串“哦?是么?你确定?我不信。”的眼神,接下来在向义昭言简意赅的叙述中,庄瑾雯这十几年来的大致情况也在欧仲霖的脑中渐渐铺陈开来,并似有似无地链接起之前获取到的一条条细碎线索。

庄瑾雯现在的情况可谓是父母双亡。庄瑾雯确实是粤港本地人,但其父母都是从粤港周边农村出来的,只有初中文凭的两位同乡人进城务工,一路磕磕碰碰、最后竟然幸运地双双进入了本地响当当的国营第三化工厂;但喜滋滋地当了没几年普通职工又遇上了粤港本地工业给全面产业升级政策让路而纷纷外迁到周边较为落后县市的大潮,夫妻二人正好在头一批被买断工龄的名单上。失业后他们一个当起了没日没夜跑长途的货车司机,另一个则是成为了天天辗转于各楼各户的家政阿姨、晚上还常常兼职医院里的陪床护工;好在当时区政府为了快速解决这一批又一批原国营厂工人的住房问题,让街道和社区就近接收并统一管理那些工厂的职工家属楼等附属设施,这双职工的一家三口才能继续住在化工厂位于港南区北部的职工大院里,庄瑾雯也能继续在被区教育局接管的、并纳入公立和民营合办的原厂办子弟小学上学,而避免了转学以及随之而来的一系列费用问题,此时庄瑾雯二年级刚结束。一年后庄瑾雯小学念了仅过半,她父亲却因某些缘故在学校闹事,打架致人死亡而入狱,后又在狱中因伤病故去。往后庄瑾雯母女二人只能相依为命,靠着庄母(蒋雨秀)一个人打三四份工的不辞辛劳拉扯大了庄瑾雯、并在十几年间慢慢还清了家里的外债;期间庄瑾雯也总算是平平安安地度过了成绩优异的学生时代,还靠着全额奖学金、加上政府和学校的双重补助等,上了下湾特别区的私立摩里根文理学院,成为她从小就心心念念的播音专业学生。大学时,懂事的她每年靠着丰厚的奖学金/助学金,以及在校内外兼职的钱,与别人一起合租在港南区南部和下湾特别区接壤处的某个老旧小区里,方便每天上下课;但好景不长,庄瑾雯大四毕业的那个夏天(约一年半前),她母亲却因意外去世了,街道办和社区只能把那套原职工住房收了回去,从那以后上了研究生的庄瑾雯则是继续租住在港南区和下湾区交界的那个老小区内。再说到亲戚关系,庄瑾雯父母两边的亲戚除了还留在农村务农和年纪太大干不动的,其他基本都散落在附近各大城市打工并艰难地落地生根发芽,粤港本地确实有个别远房亲戚,但自从庄瑾雯的父亲入狱后,各家都对她们母女二人都如躲瘟疫般避之不及,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多年来所谓亲戚之间自然没有走动的机会和借口;也正因为她父亲之前斗殴造成对方死亡的事情,庄母多年来都以一己之力在给死者家属赔钱,所以庄瑾雯双亲去世后肯定没给她留下什么财产;反正庄瑾雯现在算是一个孤零零的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知识分子了。

虽然对庄瑾雯的身世有了大概了解,但向义昭自然知道以上这些三言两语可是打发不了欧仲霖浓厚的好奇心,又着重介绍了庄瑾雯父母去世的前因后果。

根据当年警方结案报告和法院一审判决书,那时庄瑾雯才小学三年级下学期将要结束(9岁),临近暑假的一天,她父亲趁着货车车检和交接班的两天闲暇,白天醉酒后大中午跑去学校接她放学,但不知为何庄父(庄涛)在学校和一名音乐老师产生了口角并迅速发展成肢体冲突、演变成双方在教学楼道里斗殴,身强力壮又脾气火爆的货车司机在酒精的附魔下对战弱不禁风的音乐教师,自然是占了绝对上风、拳脚相加中造成对方摔下楼梯重伤,音乐老师在送医后不治身亡。由于当时极少数几名目击者都称是庄父没由来地主动挑事、而后双方从言语攻击变成相互动手;虽然双方都有过错,但毕竟这场意外造成一方死亡的恶劣后果,而那名音乐老师还是他家里三代单传的男丁。庄父最后一审被判刑入狱十年,再加上对死者家属的大额赔款。说来庄瑾雯父亲的脾气应该本就不太好,但他后来在狱中与某位脾气更加暴躁的狱友短兵相接、不知怎么的就相看两厌,进而有了言语摩擦和肢体冲突;而坏就坏在对方还是个习惯了横着走的练家子,双方一场突发的干架中,狱警都来不及阻止,对方三拳两脚下去便给庄父留下了严重内伤,不过当时狱中的医疗条件并不允许对庄父的身体状况进行深入检查,表面看起来没事就行了,进而延误了最佳治疗时机;再叠加上狱中环境恶劣等诸多原因,庄父进去后没多久便身染肺病。最终结果就是,庄父入狱后仅一年,在某次艳阳天下的集体劳动后,庄父猛地吐血晕倒、被紧急送往附近医院抢救,随后在医院伤病不治去世;庄母和当时小学还没毕业的庄瑾雯得到此惊天噩耗已经是三日后了,庄父不仅连老婆和女儿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更没能留下一字一句的遗言。已经被家中变故在短时间内早早催熟的庄瑾雯,一言不发地看着停尸间内父亲那具盖着白布的遗体,只能和身子抖得筛糠般却依然稳稳地站立着的母亲紧紧相拥,她的目光越过母亲的肩头,在那装着父亲简单遗物的黑色塑料袋上来回打转,头顶晃动闪烁的惨白灯光、刺鼻的消毒水味和尸臭味、周遭的窃窃私语、旁人冷漠的目光,母亲咬碎了牙的呜咽,那也成了她童年、少年、乃至成年后梦里始终挥之不去的一抹背景色。

向义昭停顿下来歇上几口气,余光就瞄到欧仲霖微皱的眉头,以及发现矛盾的描述时才会微咬下唇的无意识小动作;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得欧仲霖低声自言自语道【嗯?这事儿听起来有点意思啊。。。】向义昭愣愣地接话道【啊?有意思?不会吧,欧队;庄瑾雯她小小的就没了爹,听起来太可怜了才对吧?哪里有意思了?你今儿这是怎么了?】欧仲霖白了他一眼,随后神色如常地分析道【诶,我说你呀。。。当然不是说庄瑾雯自幼丧父这事儿了。。。我指的是她父亲白天醉酒后竟然还能赶在中午去学校接她放学,到了不在大门口等着还跑到教学楼里去、甚至主动和非主课教师起了冲突?你觉得这听起来正常么?好容易放松下来休息一两天的长途货车司机,白天喝了酒后不是更应该在家里蒙头大睡么?】常年被欧仲霖精神攻击的向义昭早已养成了在质疑领导的发言中实现自我进步和完善,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反驳再自我说服,道【呃,可会不会是由于庄瑾雯她母亲整天在外做家政的缘故,中午只能由她父亲接送呢?诶,那不对呀,当时她父亲已经开始跑长途很少在家了,平时她不用人接送不是也好好的么。】欧仲霖看他跟上了思路,又道【还有,你算算,庄瑾雯上小学三年级大概是十五六年前的事了吧,既然是被工厂买断工龄的双职工家庭,小学肯定是就近上的厂办子弟学校,你再看她家原住址和学校的距离到底需不需要家长特意接送?】向义昭低头翻找资料,一边回道【欸,有道理呀!庄瑾雯家里原先的住址、我看看啊,对嘞,光看这距离,从她家到子弟学校走路,小孩子走慢一点大概也就15分钟;再说三年级基本都是放学跟着学校组织的路队回家,确实没有到需要家长专门接送的程度。而且那时候厂办学校已经变成公立和民营合办的了,如果学校没有提供午饭或家长觉得学校的午饭价格不实惠,父母都工作的家庭一般是家长早上出门前把午饭也做好,小孩子中午回家自己热一下也能凑合吃一顿;按庄瑾雯家里的情况,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她家长肯定不可能中午特地去接她放学的。】向义昭突然一顿,低声问道【所以,欧队,你认为她父亲身上的这起伤人致死案件,是另有隐情么?】

欧仲霖随着前方车流缓缓挪动了一下车身,再次转红的信号灯又让他被迫踩下刹车;他轻叹一口气,不知是对于路况的忍气吞声,还是对于旧案件的无可奈何,回道【这我可拿不准;毕竟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人走的走散的散,纠结真相也没意义了。警方结案档案里白字黑字的伤情鉴定,清清楚楚的尸检报告、医院出具的死亡证明、目击证人证词,再加上法院的判决书,这些一样不差,她父亲殴打对方致死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只不过我随便听你说一两句,觉得其中有几处不合逻辑的地方才多问问而已;但常人做事有时候哪有那么多所谓逻辑可言呀,不然也不会有人知法犯法违法乱纪了不是。我最搞不懂的几点,如果不是去接女儿放学,为何庄瑾雯的父亲大中午的要喝了酒去学校?而且庄父到底有没有主动醉酒闹事?以及让她父亲到学校后不是在门口等着女儿出来、反而进入教学楼突然对一名音乐老师大打出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欧仲霖又斜眼看了看向义昭手中的平板,问道【还有一点奇怪之处你没发现么,你手里的资料里,庄父对于那起自己主动挑起的打架斗殴事件,除了案发后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的笔录,其他进行自辩的证词却少的可怜,连最基本的前因后果都没讲清楚,简简单单的几个“醉酒闹事”就完了;后来给庄父做法律援助的律师也基本没起什么作用吧,顶多就是帮助他积极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态度良好地主动认罪、最后争取能让法院从轻发落。哦,对了,校方和被打死的教师家属那边,事后是怎么个说法呢?】

向义昭一边翻资料一边嘟囔道【这人都走了还能有什么说法,就是必须得法办、得赔偿呗;那个音乐老师,还是校领导的亲戚呢,家里和港南区教育局某领导还沾亲带故的;喏,这边写了,死者家属要求完全遵照法律程序处理,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调解;至于其他的就没记录了,最后一审判决下来双方都没异议、自然也没上诉啥的,好像都想快快把这事儿了结翻篇、早早息事宁人罢了。庄家这边还被判赔偿对方家属一大笔钱,所以庄瑾雯她母亲到处举债、之后一个人打好几份工,直到庄瑾雯大四快毕业了,她家才慢慢把钱款全部还清。】向义昭从资料从抬起头,疑惑道【不是,欧队,我说这事儿和我们手里的案子有关系么?对庄瑾雯作为爆/炸/案的嫌疑人有影响么?】欧仲霖紧盯着前方的红绿灯和匆匆穿行的行人,有点心不在焉地回道【哦,诶,我老毛病犯了,就是好奇庄瑾雯的心理状态才多问几句;啧,那么多年前的事儿了,现在看来和案子应该是扯不上啥关系。算了,你继续说吧,庄瑾雯她母亲又是怎么走的?】欧仲霖的那副样子明显是有些想法,但既然眼下他不急着说,向义昭当然也不着急问,便接着为唯一的听众概括手里的其他资料,回道【嗯,她母亲的去世的那事儿倒是简单明了得很,就是单纯的意外,不过人不是在我们粤港市内的辖区没的。大约一年半前,庄瑾雯大四刚毕业,大夏天的又特大暴雨,她妈就在她学校附近某个小巷斜坡上从楼梯摔下去了;那个小巷子又窄、楼梯还特别陡、垃圾杂物也多,平时附近居民只有赶时间抄小道才会从那儿走;验尸结果推测庄母的死亡时间在下午两点到三点之间,又因为是工作日还大暴雨天的,那个时段附近也没几个人路过,所以后来庄母被人发现的时候早没气了,就只能拉去医院让家属认领了。反正下湾辖区的警署做了全套现场勘验,基本流程都走了,到头来也没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最后判定是单纯的意外,结案了。】

欧仲霖看着前方终于部分通畅的道路换挡踩下油门,抢到了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绿灯,随口问道【庄瑾雯她从来没有住校对吧,那既然她都大四毕业了,她妈还去学校附近干啥?是参加毕业典礼还是什么表彰活动么?】向义昭翻了半晌资料却不答话,欧仲霖问了第二遍后,他才为难地回道【哎,这就真不知道了,结案报告里也没写明白;欧队,你可别拿这来难为我呀。当时接警的正好是庄瑾雯学校附近的辖区警署,笔录里倒是有提到他们接待和走访家属时,庄瑾雯的情绪异常激动、几乎没法正常地配合警署工作;根据笔录所述,庄瑾雯只知道那天是庄母的休班日,以前遇到休班日庄母一般是主动为其他人顶班、能多赚些工钱;后来家里的债陆陆续续还得差不多了,遇到休班日庄母就会在家里做一大桌好吃好喝的,等庄瑾雯下课或做兼职回来母女二人小聚一下;但当时庄瑾雯情绪实在不稳定、颠来倒去也说不清楚为啥大雨天的她妈要跑去她学校附近、又到底是去做什么。】向义昭随后又列出本案作为意外结案的其他依据,道【首先下湾区警署的尸检报告我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妥,庄母右腿关节本就有陈旧伤行走不便、身上没有任何与滚落摔伤或碰撞伤不符合的其他内外伤痕迹,各项毒检药检也没有任何异常;其次庄母去世后的随身物品全部经过庄瑾雯一一确认、其中也没有任何财物损失。只不过那附近就这么一条小巷子,平时天气好的时候上下行人都不多,何况当时是恶劣天气;附近一没监控,二没目击证人,而且庄母的尸体被发现时周边都被大雨冲刷个把小时了,就算真有什么其他线索指向此事非意外,等警方到了现场也啥都没剩下,他们又能如何定性结案?】

语毕,向义昭苦口婆心地劝道【欸,欧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证据黑白分明的情况,如果不是庄母自己脚滑从楼梯上摔下来,那就只能是被其他行人故意或无意推下来的。可你看啊,庄母一个普通家政工人,社会关系简单明了,早年丧夫、一人打几份工拉扯大女儿,再说家里欠的钱才还清呢,肯定比谁都想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平时低眉顺眼地看别人脸色吃饭做事,主动去得罪人那是不可能的,有谁会平白无故一路跟着她到下湾区、就是为了去害她?排除了故意杀人的可能性,剩下一种不就只能是当时旁的什么人无意碰撞导致意外,那出了人命又没人看到,对方事后肯定不会站主动出来认罪嘛。而且下湾区警署结案后,这起案子又转到户口所在地港南区来归档,辖区警队和街道民警也对庄母做了基本社会关系调查,实是查无可查,结果确认无误才结案的。欧队,我说你也别多心了,一天天的手里的案子还不够我们忙活的么,瞎操这份心干嘛;不是事事背后都得有个不可告人的小秘密,人家都查得这么小心了,这结果你就接受了吧。】欧仲霖好似接受了向义昭的解释,耳边突然响起的喇叭声及时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刚提起的兴致便只能稍稍作罢了。

试想一个行迹目的不明确的中年妇女,某日在其非日常活动区域内失足跌落而亡;欧仲霖内心显然没有被向义昭的劝解说服,但结案报告里的每条线索和证据都确确实实表明这是一场无懈可击的意外,他除了一点疑惑和猜测外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知道向义昭接下里肯定是又要追问庄母的死亡与他们手里的爆/炸/案有啥关系了,欧仲霖提前截胡、主动掐断了话题,敲着方向盘等待再次拥堵的路况,转而问道【行行行,我心里都有数呢。欸,对了,民警今天走访庄瑾雯社会关系结果如何?旁人都怎么说她在校期间和在家里的情况,特别是私生活之类的?】拉扯了半天终于回到手中的案子上来,向义昭打起精神来,汇报的可一点不含糊,回道【就庄瑾雯家那情况,这几年全靠各种奖学金和助学金支撑她完成学业。她本来在初高中成绩就非常好,不然摩里根文理学院也不会让她免学费入学,后来大四毕业还直接保研。不过民警在走访时得知庄瑾雯保研属于特殊情况,具体来说是其中一个候选人突然放弃名额选择出国,按顺位就把那名额给她了;庄瑾雯大四毕业离校后才通知她九月份回去报道,当然也是给的全额奖学金和补助。反正这庄瑾雯,从大学到研究生,这些年上学不花钱罢了,反而是来赚钱的了。】

欧仲霖面无表情地听着概括,向义昭又往下翻了翻,继续说道【根据庄瑾雯的导师和同学反映,她在校期间交际面比较窄,平时就是图书馆和教学楼两点一线,其余大部分时间好像都在到处做兼职、基本也看不到人,但对于学院和校方举办的一些晚会活动啥的表现得比较积极,毕竟专业相关又能多多长脸刷经验嘛。庄瑾雯的导师好像是啥下湾区业界大牛,根本懒得为些小事和我们民警浪费时间,草草提了几句庄瑾雯平时上课和做课题都非常积极认真,成绩自然不用说了,论文进度和质量是全组最不用他操心的一个。民警也问了一圈同学,庄瑾雯与同专业学生以及课题组同学的关系就是点头之交吧,他们知道班上有这号人儿、说校内晚会上都看过她作为主持人的专业表现,但私下里觉得她虽然天天脸上挂一层笑,但实际上性格很内向很高冷、男生不敢追她,女生也不和她抱团,反正之前上课和小组作业相互之间都是客客气气的、没人和她闹过矛盾。总之一句话,和庄瑾雯不太熟,问到具体的他们都说不上来,和导师的泛泛说辞其实差不多,更不可能了解庄瑾雯的喜好或情感生活了。】

向义昭甩了甩举着平板有些酸的手,指着后面几页其中一些段落,道【至于庄瑾雯家原住所的那些老邻居,都和她父母一个厂子里上工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就算后来连着十几批职工被买断了,许多双职工家庭不都还跟那儿家属楼里住着么,所以邻里关系一直不错、基本都看着她长大的。据他们反映,庄瑾雯这姑娘小时候实在太惹人爱了,生的白嫩水灵,小胳膊小腿圆乎乎的,见了谁都咧着嘴笑,活泼热情、嘴甜懂事,左邻右舍都稀罕这丫头;再加上她从小生活学习都很自觉,连厂办学校的老师都隔三岔五逮着机会夸她一夸,特别是年末厂里加班,庄父庄母排班表错不开俩人一起三班倒,她根本不要旁人操心,午饭晚饭要么在哪个老师家吃、要么就随便哪个邻居家吃,有时晚上还睡老师家里。即使后来厂里买断了、庄父庄母为了生计各自在外奔波,学校老师和邻居们还是一如既往地照顾她。真可惜了,没想到买断后才过了多久,她爸就闹出了那事儿,从此周围人便和庄瑾雯母女隔阂了、邻居几乎再没见庄瑾雯笑过,不过她还是那么懂事、学习还是那么好、啥也不用人操心,但整个人的精气神是完全不一样了。。。】

欧仲霖对这个毫无波澜的结果一点儿也不意外,向义昭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嘛,民警走访中倒是遇到个同课题组的学姐和她走得稍微近些,因为庄瑾雯刚入组的时候经常向那位学姐请教研究方法和数据源方面的问题,而且俩姑娘都爱自己做饭带饭,一来二去就成固定饭搭子了。那位学姐说她们之前一起吃饭聊天,庄瑾雯在心情好的时候会比较健谈、分享欲比较足;期间提过她有个从小玩大到的闺蜜,叫陶诗羽,庄陶两家人本是同厂的工人,还是隔壁邻居,俩丫头玩得跟一对亲姐妹似的,而且陶诗羽的成绩也非常好,还很巧的同样靠着奖学金上了摩里根文理学院,不过是在外语院学法语的;似乎一开始就是陶诗羽拉着她去蹭大课,后来庄瑾雯才决定修法语双学位。学姐还说庄瑾雯和陶诗羽两人都没住学校宿舍或下湾区,而是在港南区一起合租,不过陶诗羽大四毕业后不久,就和谈了三年多的男朋友结婚并搬出去住了。】欧仲霖听着觉得向义昭好像有点跑题了,刚想打断他的啰嗦,向义昭才提出了最关键的信息,道【那学姐特地和我们民警提到陶诗羽的事儿,是因为庄瑾雯之前有好几个月情绪都起起伏伏不太稳定,起因就是陶诗羽前段时间走了。具体情况人学姐也不清楚,只不过听说那小姑娘今年春节、呃、大概是元宵节过后突然流产了,胎儿才两个多月,应该是胎像不稳;但意外流产后不知身体出了什么毛病,反正以后是无法再生育了。之后大概就今年五月底的样子吧,陶诗羽无声无息地自杀了,趁着家里没人吞了一瓶安眠药走的,连封遗书都没有留。】

陶诗羽出乎意料的结局成功让欧仲霖噤声了,向义昭一声叹息,道【那学姐还说了,之前庄瑾雯也因为这事儿,长时间把自己关家里不出门,不仅没来上课、缺席重要研讨会、连课题组布置的调研任务也老拖着没做、延误了大家的进度,被导师严厉批评过、差点把她踢出课题组。还是那学姐不放心呀,私底下去找过她几回、磨破了嘴皮子让她开口,大概聊了聊才知道原委;但也不知道怎么疏导她,只能劝她节哀、眼下得以学业为重,千万不能得罪导师、不然这么多年的努力前功尽弃。不过,学姐最后也和民警反映,近两个月来她瞧着庄瑾雯的情绪好像渐渐变稳定了,人也变得精神起来,在课题组做事又像之前那样积极了,看样子她是在试着走出来。啧,现在想来或许是那个安老师的随口忽悠起效果了,说着说着还真把人从低谷中给捞出来了呢。】向义昭说啥都不忘踩上一脚安辰的固执态度欧仲霖已经习以为常了,他思绪飞快地转动,低声道【原来庄瑾雯还有个闺蜜么,人是今年五月底走的么。。。啧,再加上庄瑾雯她妈妈的事情,这大概就是安老师之前说的有重要的人从她生命中彻底离开吧,先是相依为命的母亲、这才两年不到又是从小玩到大的亲闺蜜。。。诶,对了,让人记得联系下庄瑾雯她那闺蜜的老公,了解一下具体情况,看看陶诗羽的流产和自杀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向义昭一听这可不正中下怀么,潇洒地一摆手,回道【嗨,这还用您老特地交代么,他们一得到这线索立马就安排上了。不过对方好像不太愿意和警方谈论老婆去世这事儿;欸,也难怪了,这才过去半年多呢,人家可能也完全没走出来。而且他也不想说任何与庄瑾雯有关的事情、只说自己和俩姑娘不是一个学校的,从前俩姑娘住一块儿就天天黏一起,后来就算毕业了她们隔三岔五小聚、自己也向来不主动参与;嘿,和老婆的闺蜜刻意保持距离,算是个男德典范。反正那小伙子没提啥值得注意的地方,反反复复说都是命,自己老婆体质不好怀孕流产是没法儿的事儿,只不过没料到来得那么突然,家里人都只能安慰她和这孩子今生没缘分;陶诗羽流产是发生在凌晨,那天他还在外地出差,接到消息大清早从外地赶回来的。只是没想到后果那么严重、她那身子骨以后没法生了,对她的打击竟然那么大;那小伙子还说了,本来为了安抚陶诗羽的情绪,两人都开始商量,要是实在想要个孩子,去领养也成。总之从走访的情况看,那小伙子从头到尾自责得很,老是怪自己没好好在家陪老婆;陶诗羽流产前那阵子他才跳槽到新公司,一边没日没夜地熟悉业务出差加班赚钱,另一边呢,陶诗羽怀孕后,她公司就玩了一手明升暗降,被调到二线岗位收入少了三分一,由于身体原因她的兼职也做得少了;总收入少了但家里还贷压力比较大,他自己为了多赚提成,忙起来凌晨到家洗个澡倒头就睡。后来流产的事儿一出,两人开始都闭口不谈,但渐渐地能讨论领养孩子的事儿了,他觉得陶诗羽应该是慢慢地能熬过去,就没看出老婆不仅是心情低落那么简单,原来是熬出了心理问题,最后竟然一声不吭自杀了。啧啧,真不知道怎么说,小两口出来工作没多久,结婚买了房买了车刚刚有个像样点儿的家,转眼就剩一个人了;老话说什么来着,贫贱夫妻百事哀,祸不单行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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